帕西斯没有兴趣去看什么刀痕,因为那是克里莫留下的东西。静立片刻,他突然一蹬地,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展开光翼,坐到一棵粗壮的枝桠上。
叶片特有的清香包围住他,洗涤身心。天空之岛的树木都生得很低矮,只有这棵树特别高,拥有良好的视野。放眼望去,青黛色的群山和泛着透明感的蓝天尽收眼底。
看了一会儿,帕西斯从跨坐转为靠坐,并拢双腿圈住,脸深深埋进膝盖。清冽如月的银发流泻下来,仿佛为他披上一件外衣,细碎的光痕烙下班驳的影子。
呼吸变得悠长而宁静,整个世界浓缩成了这方绿色的天地。
似真似幻间,儿童的欢笑远远传来,就好象真的有一个天真不知愁的女孩,在树枝间攀爬,最后来到他面前,递给他一颗清香扑鼻的果子,笑着说:“给。”
想象的情景是如此美好,美好到心灵最深处的阴影都被净化。
低低的笑声逸出唇,苍凉,清寂。
但是这终究不过是幻影而已。
即使被绿叶层层环抱,他依然闻得到酷似玫瑰的甜腻香气,那是骨粉的味道。
还有鲜血、腐尸、毒药和炼金术原料混合而成的气味。
换回原来的坐姿,帕西斯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该走了,继续待在这里,只会污染这块净地。
尽管下了决定,眷恋的情感却不是那么容易克制,这时,响起一个熟悉的呼唤:“族长。”帕西斯轻巧地一跃,展翅飞向声源:“什么事,小利”
利文瞪视他背后的雪白双翼,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有翅膀”
“假的。”生性招摇的青年故意扇了两下,让光翼回到原本的游离状态,星星点点的白光在他身后形成一圈光影,照得面容有些模糊,映着几步远的大树,竟有种奇异的和谐,利文一时看得呆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帕西斯重复了一遍。
“啊啊”利文回过神,肃然道,“所有的战士都已经集合完毕,遵照您的吩咐。”
“很好,带我去。”
一阵风吹过,拂动树叶,伴随着两人近乎无声的脚步声,融合成寂寞的音色。
“差劲太差劲了”
广阔的空地上,暴怒的大喊完全不受空间所限,震得人耳鸣嗡嗡。两两对练的羽族战士缩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接受族长只能用喝骂形容的临场教学:“这么软绵绵的招式,这么乱七八糟的步法,这么低的气势你们是没吃过奶还是没吃早饭统统特训不过关今晚休想睡觉”
“还有”随手拎过一个羽族,东敲西打,“这么瘦弱的手臂,这么纤细的腰,敌人一折就断了居然连半块肌肉也没有你们以前训练都摸鱼是不是”
“族族长。”脸庞还残留着稚嫩的倒霉蛋欲哭无泪,“我们都是长得这样的啊,您还不是这是种族特征。”
“还敢顶嘴”帕西斯瞪目,将他扔回去,又拎来一个展示品,“那你们看看小利他手臂上的肌肉,他的背肌,腹部难道他是变种”众人无言以对。
“族长”利文面红耳赤地穿回被他扒光的衣服。帕西斯咋舌:“有什么好害羞的,没看到那边几个妮子对你春心大动”说着,一指躲在树后偷瞧的几个羽族女郎。对方惊呼一声,慌忙逃走。
“呵,纯情的女孩。”
“别闹了,族长。我已经是成年人,体格才和他们不同。”
“哼,锻炼当然应该从青少年开始,别给他们找借口”帕西斯右手一挥,厉声道,“全场跑五十圈中途不许停”包括利文在内,战士们都踉跄了一下:五十圈
但谁也没那胆子不跑,只好哭丧着脸跑步。利文试图缓刑:“族长,这会不会太苛刻了,少一点行不行”帕西斯嗤鼻:“这算什么,后面还有两百个俯卧撑呢。”想当年他不下十次把罗兰绑着大石头扔进湖里,还不照样游上来了
不幸听到他的话的羽族都有晕过去的冲动。
而全部的训练结束后,他们也确实累趴了。
走过满地“死尸”,帕西斯大咧咧地在一块青石上坐了,一派山贼头子的架势,语气也学了个十足十:“我知道,你们心里在嘀咕,为什么要安排这种不近人情的训练,为什么我们要这么辛苦,这岛上又没有敌人,告诉你们,这样的想法是耻辱”
“那些只差没躺进棺材的老家伙也算了,你们一个个活蹦乱跳,正在大好年华的年轻人,也想跟他们一样待在岛上烂掉有没有骨气有没有血性天空之岛之所以到现在还没被遗忘,全是托了你们那些离家前辈的福是他们勇于探险的精神挽救了羽族的声名”
不知不觉,每个人都爬起来聆听,疲累的脸上浮现热血沸腾的神情。但听到最后,一人叹了口气:“族长,不是我们不想下去,是翅膀负担不了。只有成年男子承受得了那么长距离的飞行。”
“还是借口你不练当然飞不长,整天在那些矮树上跳来跳去就叫练习了要飞出去”帕西斯毫不留情地驳回,随即略略缓和颜色,“我明白,天空之岛太高了,像你们这样的孩子会有恐惧心理,所以我会适当降低高度,你们也要给我争气”年轻的战士们大喜,老成的利文却变了脸色:“不行,族长此事万万不可”
“闭嘴你也学那些老东西我是族长,我说了算”帕西斯轻松打发他。
“耶”
欢呼声淹没了利文的劝解,帕西斯洋洋得意:“看,大家都支持我。”利文掩面不再吭声。
“还有一件事。”帕西斯交叠起修长的双腿,笑容慵懒中透出无形的压迫,“不要把我当成是和你们一样的菜鸟,我可是参加过降魔战争的人。”惊呼迭起:“你参加过降魔战争”
“算算我妈妈的年龄。”啧,不学无术。
一片鸦雀无声。良久,才有人陆续回神,兴奋地叫道:“族长,那您跟我们说说”
“说什么说除了我一个半翼人,联军没有半个羽族”帕西斯冷笑。沉默再一次笼罩全场,只是这次带着几分羞愧,几分生不逢时的遗憾。
“不要拿仇恨什么当借口,连最记仇的半兽人也能暂时抛下种族的嫌隙,为赶走共同的敌人拼命,羽族为什么不能独善其身的另一种意思是懦弱胆小,我为有这样的同族感到丢脸就看你们能成长成什么样了”
众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族长,我们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离开热火朝天的空地,银发青年询问身旁的大长老:“小利,怎么心事重重的恋爱了”
“族长,我在思考一个非常重大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