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方光琛又赶快收起笑容,换了一副严肃面孔,低声说道:“胡将军,茂遐先生,良臣一峰,老夫认为咱们先不要急着去拜见王爷,应该先在这里把意见统一一下,然后再去给王爷出主意。免得到时候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让咱们的王爷又是不知所措,犹豫难决,贻误大事。”
待到方光琛说完,胡国柱、卢胖子、刘玄初和汪士荣四人已是面面相窥,半晌才一起暴笑起来,笑得方光琛是满头雾水,连连追问原因,直到卢胖子笑着解释了原因,方光琛才跟着大声笑了起来,苦笑说道:“看来你们和老夫一样,也是被王爷那个脾气给弄怕了。不过也不奇怪,这次的机会这么好,要是再因为王爷的这个脾气贻误了良机,以后再有没有这样的好机会,就谁也说不准了。”
一起自嘲了一会后,下人已经将座椅和茶水、点心等物预备完毕,胡国柱先是让众人入座,又赶走下人吩咐保密,这才开门见山的说道:“三位先生,还有一峰,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不浪费口舌和转弯子了,实话告诉你们吧,我和老泰山都已经认定了吴六一这件事是鳌拜下的黑手,朝廷上鳌拜和皇帝两党也已经差不多是公开刀兵相见了,就是拿不准主意,我们该不该插一把手,从中间大捞一把?”
“胡将军,这么好的机会再不出手,那我们是不是太傻了?”汪士荣反问道:“让王爷错过了这过良机,我们对不起王爷的知遇之恩与善厚之恩吗?”
“我也是这么想,这样的好机会再错过,就实在是太傻了。”胡国柱郑重点头,又脸色凝重的说道:“可这件事实在太大了,由不得我们不细作三思。否则的话,站对了位置倒是什么都好说,万一站错了位置,站到了最终获胜的一方的对立面,那后果谁来担待?”
“胡将军,如果做什么事都瞻前顾后,那最好什么事都不要去做。因为,什么事都有正反两面。”汪士荣冷冷说道:“甚至连王爷现在的平西王府,也最好不要留下了,赶快自请撤藩解散了事——因为谁能担待,将来朝廷不会更进一步的卸磨杀驴?鸟尽弓藏?”
“良臣先生,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喜欢冷嘲热讽。”刘玄初呵斥汪士荣一句,又转向胡国柱说道:“金吾,不要介意,良臣向来就是这习惯,不过老夫认为,良臣的话还是一定道理的。什么事都有风险,但风险越大,所获之利益也越大,而且我们插手此事,谁又能担保我们一定会输?”
“良臣和茂遐先生都言之理。”方光琛接过话头,说道:“就好象在前朝的时候,王爷如果不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和大金军队血战,前朝崇祯皇帝能封王爷为平西伯?后来如果不是王爷带着胡将军你们和李闯逆贼浴血奋战,现在的大清朝廷又会封王爷为平西王?胡将军你也是刀山火海里闯出来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怎么现在功成名就,高官得做骏马得骑了,反倒越来越瞻前顾后和越来越胆小了?”
“话倒是这个道理,可是……?”虽然刘玄初、汪士荣和方光琛三人已经把话说得很透彻也很刻薄了,可是继承了老丈人优柔寡断性格的胡国柱还是犹豫不决,不敢随便下定决心。
这也不奇怪,自古以来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了,只有一条穷命可输,自然敢为了荣华富贵去赌上身家性命。而现在呢,吴三桂和胡国柱都已经穿上鞋子,已经在享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荣华富贵,自然也就不敢随便拿身家性命去赌更多的荣华富贵和更高的权势地位了。这是常理,也是恒古不变的真理。
“一峰,你年前到过京城还接触过皇上和鳌拜,比较熟悉情况。”和老丈人一样,胡国柱在犹豫难决的时候,竟然也想起了向卢胖子咨询意见,问道:“你说说,你是什么看法?”
书房里几个吴三桂走狗都把目光转到了卢胖子身上,平时里巧舌如簧的卢胖子却忽然沉默了下来,一言不发,就好象没听到胡国柱的问话一样。胡国柱有些惊奇,微笑问道:“一峰,我问你什么意见呢,怎么不说话?呵,难道还在记我的仇,是不是上次在曲靖城里的时候,我打你那一耳光抽重了?”
胡国柱开了一个小玩笑,方光琛和刘玄初都微笑了起来,卢胖子却不仅没笑,眼角处反而缓缓渗出泪水,眼泪越流越快,越流越多,最后竟然当着胡国柱的人面嚎啕大哭起来。胡国柱几人都是大吃一惊,忙问道:“一峰,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怎么哭得如此伤心?”
“胡将军,我不是在为自己哭,我是在为你哭,为了你和王爷哭啊。”卢胖子肥手掩面,哽咽着答道。
“为我哭?什么意思?”胡国柱傻了眼睛。
“胡将军,虽然你打过我耳光,可那是下官请你打了演戏的。”卢胖子抽抽噎噎的说道:“而且下官自拜入王爷门下以来,平西王府上上下下,都是把下官当成亲人看待,对下官亲如手足。上次李率祖那件事,胡将军你也是为了救下官的命,才和吴老将军亲自到胜境关去迎接康王爷,给康亲王磕头请安,受他的鸟气,下官一直感恩不尽,只恨无法报答大恩……。”
“你客气什么?那是我应该做的。”胡国柱也不脸红,直接就承认了自己给卢胖子的这点蝇头人情,又好奇问道:“不过,你到底为了我哭什么?”
“可是现在,下官不但还是无法报答将军的大恩,还要亲眼看到……。”卢胖子越哭越是伤心,忽然又说出一句惊天动地的话来,“还要亲眼看到,将军你要被朝廷杀头抄家,诛灭满门,下官心中痛苦,不得不为将军而哭啊。”
“你说什么?”胡国柱勃然大怒,站起来怒道:“你再说一遍,我快要被朝廷杀头抄家、诛灭满门了?”
“一峰,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刘玄初也是大吃一惊,站起来想要喝住学生,不曾想旁边汪士荣忽然一把拉住刘玄初袖子,扯了几扯,还使了一个眼色,刘玄初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把嘴闭上,不再阻止卢胖子这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奸滑学生说话。
“顺治十七年,朝廷下旨,勒令王爷裁军一半。”只见卢胖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抽抽噎噎的说道:“当时残明永历还在缅甸苟延残喘啊,正是需要给他致命一击的关键时刻,朝廷为什么要急着逼王爷裁军,还一口气裁那么多?还不是因为云南山高皇帝远,难以控制,万一王爷象李定国一样,忽然和残明联合……。”
“查如龙案,王爷连查如龙长什么模样都没见过,结果还被一个王八知府骑在头上拉屎撒尿,谁给他的胆子?”
“去年年初,王爷管理云南、贵州民政的权力被收走,地方绿营的武将选派权也被收走,还要逼着王爷削饷,好不容易在议饷这件事上板回一局,皇上又马上派下官来曲靖监视王爷。王爷对朝廷这么忠心耿耿,招到谁惹到谁了?怎么皇上和朝廷还这么对他?”
“康王爷来云南,秘密调看了云南和贵州的山川地形图,还几次深入右镇大营检阅军队,记录平西王府军队装备情况,康王爷他一个闲散王爷,可真是闲啊。”
“上一任靖南王耿仲明,因为收留博洛贝勒家里逃出来的一个家奴,被朝廷发现,为了不累及子孙,上吊而死……。”
“贝勒杜度,我们大清太祖的长房长孙,为大清龙兴立下了多少功劳啊?可是他的五个儿子,是为了什么被罢黜宗室,衣不遮体,食不裹腹?”
“摄政王爷多尔衮,生前是多么的风光?可是他病逝之后呢,坟被人刨了,唯一的女儿也被当成东西赏人了,摄政王爷啊,你真是被冤枉的吗?”
“韩信,彭越,英布,徐达,蓝玉,开国六公爵,一想到这些人的故事,又想到朝廷这几年的来种种动作和种种迹象,我就不得不哭啊不得不为王爷哭,不得不为王爷的长女婿胡将军你哭啊…………。”
卢胖子哭几声说一句,说一句胡国柱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到了最后,胡国柱干脆脸色铁青的大吼,“够了再哭出一声,老子现在就砍了你”
“胡将军,那你请动手吧”卢胖子主动伸出脖子,凝视着胡国柱,哽咽着说道:“胡将军,你请吧。要么你就请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让我们平西王府变得更强大,强大到足以自保的地步,强大让任何人都不敢对我们平西王府生出歹心的地步”
“要不然的话,你就请拔出刀来,这就把下官这个乱臣贼子的脑袋砍了,然后拿着下官去向皇上、向朝廷表示忠心,然后再请王爷自己交出兵权,解甲归田,哀求皇上和朝廷给王爷,给胡将军你留下一条性命吧”
“你以为老子真不敢杀你?”胡国柱狂怒大吼,一回身呛啷一声就抽出挂在墙上的宝刀。
“胡将军,要杀卢大人,请先杀我们”刘玄初、方光琛和汪士荣三人一起起身,一起跪到胡国柱面前,异口同声说道:“胡将军,卢大人的话,也是我们的心里话,你如果真要杀掉他这个平西王府的忠臣,就请把我们一起杀了”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