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张大人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今年这批新录的进士他有些了解,卢仲夏为刑部卢行咏的独子,卢行咏官职虽不高,但他为王洪兴好友。
王洪兴在朝中为官,乃朝中清流。
前些日子,王洪兴等人向皇上直谏,被太监马俊反摆了一道。卢仲夏的亲爹卢行咏平日明哲保身,滑得像个泥鳅,但在这量罪上,依然甘冒风险,为他们一等上下打点疏通。张大人自个觉得自己不是啥好人,但也没坏到哪里去,朝中的清流他敬佩,卢行咏他也敬佩,加上卢仲夏文章做得确实入他的眼,因而连带着对卢仲夏也颇有几分照顾。
卢仲夏这儿子和他老子有些不同。
卢行咏明哲保身,只到时候才该拉一把就拉一把,卢仲夏待人真诚。但不论老子小子,却都怀有一颗善心。
但这几日和披了卢仲夏壳子的简娣的接触,却使张孟野另有一番见识。
一会儿一副纯善的模样,一会儿又使着些小心思,倘若不是本性如此,那便是心机深沉。
人的秉性当然都不能一概而论,经验告诉张首辅,给人贴标签是愚蠢至极的行为。
他不讨厌心机深沉的人,但谁都更爱性善明义的。
如今,面前青年一脸心虚苦逼,却依然为素娥求情,神色中难掩其诚恳真切。
灯光昏黄,依然能瞧见青年激动地微微发红的脸颊,倒显露出了些少年意气与天真来。
“天真。”张孟野轻斥,但面色却没看出轻蔑和怒意来,依旧一副浅浅淡淡的温和模样。
听张孟野轻声斥责,简娣反倒没那么紧张了。
但从刚刚起一直没有出声,任凭简娣开口的卢仲夏此时却开了口。
却不是过问素娥一事,而是担忧地喊了她一声。
“简姑娘,你可还好?”
“卢小哥你不用担心我,等我好好地和首辅说明白了,再对你说。”简娣歉疚道。
“前些日子,学生在翰林做的时议,曾写到《孙子兵法》中一句,”简娣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其中所言,‘归师勿遏,围师遗阙,穷寇勿迫’,其意便是,勿要使敌人一无所有,否则便会以命相逼。想来便是此理。首辅也定当知晓其中道理。”
张孟野眉眼未变:“我这大胆的丫鬟不过一介贱籍,你同他之前悬殊甚大,何来的狗急跳墙,破釜沉舟,她若真这么做了,不过以卵击石,自取灭亡罢了。你用什么兵法糊弄于我?不过狡辩。”
简娣摇摇头,“阁老已说了,我同她悬殊甚大,既无翻盘的机会,何必为一己痛快,赶尽杀绝,此处当然不用兵家之术。”
“学生自幼学习四书五经,‘天地之大德曰生’,她既有身孕在身,饶过这死罪,便可称生生大德。再者,仁者爱人,也是此理。”
“学生……未曾想强求首辅放过她,但她罪不至死,故而才想向首辅求情。”
张孟野未再同他“争论”,静静地转动眼珠,看了她一眼,语气放缓了些,也放温和了些,“你放心,素娥是我家中丫鬟,与人私通一事自然会瞒下。”
听到张孟野没打算把素娥活活打死,简娣松了口气,但听到他后半句话的时候简娣眼前一黑。
我去,她刚刚一定是一时情急,脑子被驴踢了,才让张孟野瞒下这事,表小姐的丫鬟与人私通这事,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张大大妥妥的会瞒下。
“至于责罚,依律合该杖四十,但她已有身孕在身,如你所言,若杖责四十,性命难保,念此,杖责便免去三十五棍,但其余五棍算作教训,不可免下。”
五棍已经不错了。
简娣自始至终都没想过不去怪素娥,她确实不算什么好人,也该有个教训。
她所争取的也只是两条人命。
“不过,杖击虽免下了,另外的责罚却不能一笔带过。”
“你意下如何?”
简娣忙点头,发自内心地诚恳说道,“多谢首辅。”
张孟野能认真考虑她的想法,已经够了。
至于张孟野所说的别的责罚,就不在简娣考虑范围内了。张孟野既然说了,总归要比活活打死两条人命要好。
简娣也能考虑到他们的想法,她虽然不喜欢规矩一词,但作为主人,张孟野总要惩罚素娥,以儆效尤,才不会乱了他府中的规矩。
张大人看上去模样清冷,但性格温和,平易近人,实际上是一位好人,简娣心中默默地给张首辅发了张好人卡。
见面前的青年士子好似终于放下心来,想到屋里自个的姨母与表妹,张大人便觉着脑门一阵突突地疼,他微蹙眉,但顾忌到眼前的青年,对自己的威压还有几分了解的张首辅,体贴地将眉头再次舒展,又笑了一下。
第36章拨云见日
“倘若无事,你就在屋里歇下吧。“张大人十分体贴地说,“放心,此处不会有人打扰你。”
简娣忙点头:“学生晓得了。”
念及宁皎皎和家中姨母,张孟野冲着简娣微微颌首示意,提点了两句后,转身离去,离去前特地嘱咐简娣不用送他。
但却在迈出两步后,张孟野又转过脸,隔着夜色,缓缓地说,“你刚刚话所说的不错,我希望你日后也能保有这一颗赤诚之心。”
简娣愣了一愣,犹豫地点了点头。
张孟野说完便不再多留,径直离去了,简娣舒了口气,但精神却未放松。
“卢仲夏。”简娣在脑中轻轻呼唤。
“简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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