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未见,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一些。来日,定要应我之邀。”沈温红摆手,先走一步。
普僧停住了脚步,一身黑袍的僧人目送着那红衣似火的故人渐渐远去的身影,烈日微散之下的耀眼红光。
普僧第一次见沈温红时,他还是个神志不清被压在锁魔巨阵下的魔,每日痛苦哀鸣,残败身躯顶着滔天的恨意,惹得他停住脚步,进入那阵中一看。
许是为佛时的善念,普僧想渡他。
后来知他是被亲近之人所害的剑修,本有斩妖除魔向天下的意向,半步同生境修为足以傲视着原荒大陆,他比谁都孤高,也比谁都有能力得道成仙。可事与愿违,他最终只能苟延残喘,跪伏在这魔渊之下,骂他所恨,哀他一生。
普僧可怜他,便成了那路人,偶尔听他念几句过去的事情。只是人不清醒,说的也支离破碎,多是听他哭听他笑,再劝说几句莫要执念太深。
往后百年未去,他却托魔渊的大魔带了信来,问他可还好,怎么不去与他相陪。
普僧惊愕,他本是个被阵法束缚的魔,却不拘于此,借剑灵横扫了极深之渊附近所有魔窟,当了那渊里的大王。
太古魔渊是困不住他的,普僧想着,有朝一日他从那地方出来,这世道还能得安宁吗
两人信件来往,直到沈温红借妖身出来,普僧也未能劝他放下执念。小霸王最后一封信愉悦地与他说道,他终于可以再去见一见他未见过的千年世道,见一见他心心念念的道侣。
普僧却想着,莫要闹出什么大事来。
沈温红确实没闹得世道不安宁,却也剑出奇招将他背后的尊上给引了出来,洛城一役,终究是触了尊上逆鳞。
待红影消失那刻,普僧长长地叹了口气,拢着僧袍,慢吞吞地往外走。他心想,明知是陷阱,却也要冒险去揪出背后之人,明知可以等,却心中焦急,哪怕有去无回,也要先试一试剑。世人说的没错,剑修向来这样,直来直往,真让人头疼。
我劝也劝过了,希望来日同你在天虚剑阁喝茶,莫要失约。
西府过城郊村落,在往外是宽阔的大河。晌午,来往百姓挑着担子沿着这一路走。其间有一人撑着一把显目的红伞,步伐轻缓不见慢。路人微微侧目打量着他,红伞红衣,一头白发嚣张至极,让人不禁想到西府今日妖疫,低声讨论着。
那红衣人直直往宽阔大河的方向行去,走上那巍然挺立的拱石桥,桥头石碑朱红字迹写着西府桥三字。沈温红踏上那桥面,转眼烈日隐去,灰暗的天袭来,空中闷响,乌空惊雷。
转眼凡间石桥,就转变成那令人惊闻的恶鬼抬道,往不知深渊而去的陌路。
沈温红微微抬头,伞头轻启,不见晴雨。
他将目光放向远处,站着两个人。身着玄袍的两个魔修,一个他认识,另一个他没见过。
沈温红觉得这阵仗有些大,为了迎他,这眼前两位魔修动用阵法偷天换日,借魔渊万鬼来布这局。徒有其表,但胜在好看。这阴森气息,竟另他浑身感到舒畅,与烈日灼身不同,好似他生来就该待在这阴森地狱里。
矛盾至极。沈温红以为自己早该熟悉这些,千年魔渊的阴冷早就让他神魂习惯于在那一隅之地,那被困血月深渊里的灰暗,仅有恶鬼冤魂相伴的无数岁月里,他多次以为自己心生恶念,要被同化在那,同为那闻风丧胆的魔修。
可他爬得出深渊,见得明日,虽身有不适,但心得安慰。
如今再感受到这阴冷魔渊的气息,他倒是有种久违的怀念,以及厌恶。连着刚见故友的好心情也烟消云散,沈温红眼神阴鸷地看着前方两个魔修,冷声道:“两位可真看得起我,布此阵法引我入围,是否有些大材小用了。”
煌溟上前几步,朗声回道:“沈魔主可喜欢”
沈温红甚少听见别人喊他这个称号,他可以是千年前那逍遥天下的沈剑尊,也可以是现在被妖族喊的沈大妖,可最契合现在他的,确实是这个看似邪恶威名的沈魔主。沈温红微眯着眼睛,碧眼妖瞳划过奇异的光,他想着,按地位来算,他这魔族同生境的身份,却也担得住一声魔主。
“喜欢啊,怎不喜欢,可这特意布置的大好风景,一会被我糟蹋了,多可惜啊。”
煌溟侧目看着周围乌黑惊雷,万鬼哀嚎,不见得这风景有哪好,他道:“魔渊的风景较之这,沈魔主觉得哪好”
沈温红脸色一沉,心道这崽子不识天高地厚,“哪都不好。”
瘟女在一旁捂着嘴嘻嘻地笑,她弯着眉眼,道:“您这话说的,可再不好,这也是您的断头台。”
、真正抉择
沈温红将红伞合上,流光过伞面,他轻笑一声,身影骤现,十步化一步,花醉伞直直砸了下去。煌溟抬手挡住,那千钧力道压得他前脚下沉,所处桥面砸出了一个大坑。
沈温红微微后跳,红伞扛在肩头,问:“这都接不住”
瘟女捧着手,轻轻叹了口气,那玄袍长袖拉长,如游蛇一般缠上了沈温红。沈温红手持伞柄挽了一剑花,凛冽的气割开长袖,烟白妖气散开。瘟女暗骂一声,退后几步与煌溟齐身,两人警惕地看着沈温红。
等他前脚一动,双方骤身相袭,乍开火光。
瘟女的袖柔而长,卷上那把朱红烈伞,却被那玄嚣剑气尽数割开。沈温红明明拿的是伞,让粗大的伞身带上了剑的利。瘟女暗暗沉心,她知道花醉伞内还有花醉剑,沈温红仅用花醉伞就跟他们两人交招不相上下,他还未真正拔剑。
瘟女脚上系银铃,微微退后时在闷雷之下清脆地响。那长袖变得更快,像骤发的箭矢,满空袭来。沈温红脚步轻扬,看似缓慢动作,一个错身躲开了攻击。石面溅起几块碎石,微微尘土随风扬起。
煌溟化掌为爪,锋利白光接在瘟女长袖之后。沈温红一个惊神,花醉伞面瞬间张开,流光花海挡住了突来攻击,发出一声闷响。
沈温红道:“邀我前来,却只来了你们两个。”花醉伞在他手中如千钧大锤,一下接一下砸在煌溟撑起的魔气罩子上,“你们主上是爬不出太古魔渊,还是见不得人。”
沈温红声音带嘲讽,他稍一用力,巨大的红光化剑砸下,把魔气罩子彻底砸碎。
瘟女咽下喉中腥气,“您可真放心,这万鬼之地,难不成真是为了好看”
煌溟冷笑一声,掌上青筋暴涨,虚空中刻下奇特魔纹。
沈温红眼神一凛,后退几步。那魔纹如同游蛇飞窜而来,袭至眼前化作几道人面枯骨符,将沈温红团团围住,魔气冲天形成困兽之笼,借由人面枯骨符以及万鬼的魔气,紫色光柱在沈温红周遭树立,束缚之行出现。
沈温红握着花醉伞,冷眼看着眼前一切。他修长的指搭在花醉伞柄之上,轻轻一拔,那藏于红伞之下的月色剑光初现。
瘟女沉声道:“他拔剑了。”
万魔殿中,阴暗的大殿里几段烛火,映照着殿上挂画,那是一张接一张的恶兽鬼图,每一幅画栩栩如生。画中魔的手搭在画的边缘,深不见底的魔气从中涌出。
殿中无人,墙上魔图裂了六幅画。其中一幅,是一个长相阴柔持着枯木法杖的男子,他双眼微合,沉睡其中。
忽然殿中传出声响,一个自幽谷而来的声音问:“梦魇,听说你让人去教训那个小辈了。”
画中阴柔男子闻言微微睁眼,“他不安分。”
殿中其他的画发出低声的讨论,有的如垂髫老翁和蔼地笑,有的如乖戾孩子天真问话殿中幽静瞬间被打破,梦魇听着那如飞虫一样的声音,阴柔脸上一层阴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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