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的世界,孔连捷也宠爱过她一、两年,时间长了,新人美如花,她这旧人就成了鱼眼睛,看一眼都费工夫。
三丫用力点头,二丫却说:“姐姐说的是掏心窝子的话,我们也不瞒姐姐:我们跟着姐姐,什么都能学,若是去当差,月钱比姐姐身边多些,日日忙来忙去,就是那点事,比姐姐身边差远了。”
是个聪明的,红叶心想。
二丫察言观色,拉着她衣袖央求:“好姐姐,你就再留我们两年吧。我们在姐姐身边,比在夫人身边还自在。”
这并不全是恭维话:偌大一个伯爵府,只有少数得脸的丫鬟能读书识字,算账做针线,大多数是睁眼瞎,端茶倒水、扫院子做粗活,一辈子也出不了头,到了年纪放出去配了子,没了活计,五年生三胎,也就看孩子、洗衣做饭了。
红叶想了想,便说:“这样吧,你们再跟我两年,到了十五岁就找个差事,说亲的时候好听些。到时候,就算我不提,你们祖母也过来讨人了。”
两个丫答应了,三丫仰着脸笑:“说不定那时候,姐姐又怀了哥儿,我们就不用走了。”
傍晚香橙来院子里玩,愁眉苦脸的连酸梅汤都喝不下:“明日新夫人便回来了。”
一个月前,苏氏回娘家住对月。说起来,并不是所有新娘子都能住满一个月的,大多住个六日八日,便回夫家了,苏氏既不是当家太太,又是做续弦的,娘家父母心疼,便留苏氏住满一个月。
红叶头也不抬地把一股姜黄色的线分成四股,叮嘱说“记得,在别人面前别什么“新啊旧啊”,只说二夫人便是。“
香橙答应了,依旧提心吊胆:“姐姐,二夫人这一回来,便管起院子里的事,我的差事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如今香橙是三等丫鬟,每月有五百文钱,在府里算是体面的。
红叶依然笃定:“你放心,两、三年里头,你的差事稳稳的,再往后,走一步看一步吧。”
香橙像大人一样叹气:“若是真的,自然好,我请姐姐吃麻婆子的糖炒花生。”
红叶嬉笑,“好啊,你就等着掏钱袋吧。”
到了第二日,孔连捷早早下衙,骑马到苏府,拜见岳父舅兄,对岳母夸奖妻子“明理,懂事”,推杯换盏美味佳肴,暮色四合时分方接着夫人回府。
到了新院子,留在家里的丫鬟有条不紊地端来热茶、鲜果和点心,苏氏带着贴身丫鬟梳洗一番,换了家常衣裳,孔连捷叫来娴姐儿姐弟四个,给苏氏请安。
苏氏把从家里带来的礼物分给四人,还有四盒糕点,“我母亲做的糕点,回去尝尝,若是喜欢,下次再做。”
娴姐儿吩咐丫鬟收下,平静地道过谢,便带着弟妹下去了。
夫妻相对而坐,阔别一个月,正是小别胜新婚,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越看越是含情脉脉。
苏氏娇声说:“妾身走了这么久,也不知二爷身边的人伺候的好不好。”
孔连捷握着她的手,“你放心,在自己家里,我还能受了委屈?倒是你,刚从你府搬到家里,又从家里搬回去,今天搬回来,也不知住不住得惯。”
苏氏欢欢喜喜地,“还是夫君贴心,也不知怎么,明明住了十几年,冷不丁地,怎么也睡不着了。”
这话说得亲热,带着些暧昧,孔连捷便笑:“莫不是我不在身边,不习惯了?”
苏氏啐他一口,把小脸一板,“夫君总来欺我。”
正头娘子不比丫头小妾,别有一番端庄风情,孔连捷便笑道:“是为夫不好,娘子莫怪。”
调笑几句,说起府里的事,苏氏担忧地扭着一方翠绿帕子,“回来的时候,娘还担心,妾身年纪小,不懂事,初来乍到的,怕违了府里的规矩,叮嘱妾身按照原来的例。妾身便想和二爷商量,妾身院子的事由孟妈妈管着,妾身身边的丫鬟就在妾身身边伺候,妾身的库房由毛家的管着,旧院的事暂且不变,等过一阵,妾身熟悉了,再和二爷商量,看看如何调配。”
这番话说到孔连捷心坎里,连声赞道“甚好。”又叮嘱“中元节、中秋节快到了,你跟着大嫂学一学,年底事多,帮帮忙也是好的。”
苏氏掩袖而笑:“妾身遵命。还有件事,想和二爷商量:妾身有四房陪房,暂时没有着落,请二爷看看,安排些差事吧。”
孔连捷顿时明白了:按照惯例,女主人嫁进来,会把陪房安排在院子里的重要位置,比如马丽娘手下揽总的徐妈妈,小厨房的钱妈妈,和外院直接交流的一等丫鬟;现在苏氏维持长春院旧貌,依然由马丽娘的人管事,苏氏带进来的人就没事做了。
“放心。”他大包大揽,“回头列个单子给我,我看一看,府里用人的地方多着,活儿是干不完的。”
苏氏起身,朝他福了福“谢过二爷”,孔连捷笑眯眯拉到自己怀里:“谢什么谢,说,想爷了没有?”
苏氏红着脸,伏在他怀里说了句什么,声音小的像蚊子叫。
第55章
裹粽子,戴五毒香囊,挂鸭蛋络子,过了康乾十六年的端午节,展南屏随着孔连骁出门公干,回到京城已是六月底。
木哥儿正在外院撅着屁股刨土,冷不丁见到父亲,睁着小眼睛琢磨“这人是谁”。原本他只会叫“娘”,不知怎么地,突然开了窍,清晰地扯着脖子喊一声“爹”。展南屏高兴得合不拢嘴,把大胖儿子高高举起来,“好小子,再叫一声。”
木哥儿却不肯了,嬉笑着在他头顶手足舞动,口水流得老长。
风尘仆仆的展南屏拎着木哥儿回内院,一松手,小家伙儿就迈着小短腿噔噔噔穿过院子,攀上台阶,跨过门槛,一溜烟钻进正屋“娘,娘!”
屋子里的红叶忙把手里衣裳塞进藤筐,拽过一块姜黄色的旧包袱皮盖上,奔到镜边理理鬓角,拽拽衣裳,欢天喜地拉着儿子迎出去,“怎么走了这多天!”
展南屏把手里的包袱往台阶一扔,一把抱起红叶,在院子里面转个圈。红叶欢叫一声,紧紧搂住丈夫脖颈,眼泪都出来了。木木激动地围着两人转,伸着胳膊也要抱“爹,爹!”
一家三口玩耍半日,回到屋里,三丫去烧水,展南屏换了衣裳,指使二丫“带这小子找二叔玩”。
提起二叔,木哥儿来了劲,松开牵着红叶的手指转身便跑,二丫咯咯笑着跟着。
展南屏到门口看看,把屋门一关,拉过门闩挂上,试着推了推。红叶吃吃笑,“大白天的,也不怕别人笑话。”展南屏一边亲吻她嫣红的脸颊,一边搂着她往里间走,“大白天怎么了,夫妻敦伦,人之常理,圣人的话,谁敢笑话?”
衣裳一件件落在地上、床头,红叶满头黑发洒满鸳鸯戏水枕头,双腿缠上去,在丈夫健壮结实的胸膛咬一口。
三丫在厨房烧了热水,用壶拎回来准备沏茶,再一瞧,青天白日的屋门关了,窃笑着把水壶放到石榴树下,回厨房去了:要炸花生米拌白菜丝,要去外院厨房买肉回来,事情很多呀。
当晚外院坐了一屋子人,木哥儿在桌子底下钻来钻去,啃酱肘子,舔祖父酒杯,爬二叔脖颈,嗷嗷叫着被红叶拎回屋子。
七夕红叶做了各色巧果,大的送人,小的用红绳串起来,给木哥儿挂在脖颈。木哥儿边走边吃,弄翻了摆祭品的长桌,拿着结网的黑蜘蛛(喜子)满地跑,把两个丫吓得不轻。
正准备投针的红叶板起脸,揍了儿子两巴掌,木哥儿哭得鼻涕都出来了,足足三天只要爹爹二叔祖父和外祖母,不要娘了,红叶乐得清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