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
真烦。
窗外雨声忽地重了起来,姜峥抬眼望向俞嫣的后颈。知道现在凑过去,许是又要讨嫌。他的视线落在俞嫣落在枕上的青丝,便轻轻挑起了一缕,慢悠悠地缠在指上。
乌丝皓指,纠葛相缠。
雨幕涟涟,长空俯压,郁郁沉沉。
燕嘉泽撑着一把竹伞,立在雨中,隔着雨幕看向对面的萨其拉。
萨其拉晚宴喝了不少酒,纵使雨水潮湿,也遮不去他身上的一身酒味儿。
“一个只有荣华没有实权的小郡主,一个五品小官。你的心上人堂堂公主,应该不难令这二人和离吧?”萨其拉打了个酒嗝,“实话和你说,我娶不娶怀荔无关紧要,别的公主跟本王回草原也可以。不过既然已经向你们皇帝请了婚,本王轻易不能改口。若想和你的心上人双宿双飞,只有你们这边想想路子。”
他再往前迈一步,逼近燕嘉泽,带着笑意的语气里亦噙着张狂:“我们草原人都是糙人,可不懂你们中原人怜香惜玉的那一套。父子、兄弟共妻也是常事。你那个娇贵的小公主能活多久,就看她自己的忍耐力了。”
萨其拉哈哈大笑了几声,带着他的十几个草原勇士转身离去。
身边的心腹皱着眉,用温塔话劝了几句。
萨其拉不甚在意,甚至故意用中原话说给燕嘉泽听。他说:“怕什么?中原皇帝都是些主和的窝囊废。连有了婚约的公主都能许给本王,忌惮本王至此,还有何顾虑?”
萨其拉一行人逐渐走远,风雨中仍回响着他最后猖狂的笑声。
萨其拉一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雨幕中,燕嘉泽还是立在原地,没有动。
良久,他才终于有了反应,举着伞的手慢慢放下,竹伞落了地,任大雨浇满身。待连骨血似乎也被雨水浇透,他才转身回家去。
他刚回家,就在前厅遇到兄长。
“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外面还下着雨。瞧瞧,都淋湿了。”兄长询问。
燕嘉泽微笑着,说:“和几个同窗小聚,回来得晚了些。只淋湿了外衣,不碍事。”
兄长点头,和善道:“早些歇息,记得喝碗驱寒药,免得染风寒。”
燕嘉泽微笑着称是,回了房。
后来小厮送来了驱寒药,他面无表情地将驱寒药倒进盆栽。他望着郁葱的松景,陷入沉思。
如果他要带怀荔走,必然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至少……不能连累家人。那么,他应该从现在开始生病。提前给自己一个死去的铺垫。
当然,若真的到了那一天,他会提前告知家人,不会让他们以为他真的病故。
若他不能尽孝……燕嘉泽有些庆幸,庆幸他有兄长,也有乖巧的妹妹。
宫中,怀荔躺在床榻上,听着窗外的雨声辗转反侧。她在锦被里蜷缩起来,怀中紧抱着枕头。
若真的不能让父皇收回成命,她真的要跟燕嘉泽私奔吗?她有些彷徨,担忧这样是害了他。谁会愿意舍得远离父母,又舍去触手可得的锦绣前程?
怀荔又翻了个身,目光空洞地望着床榻顶端的幔帐。
她又忍不住想,如果自己真的逃婚了,那会不会影响父皇的主和?会真的打仗吗?还是会让别的公主顶替她?她也不愿怀湘遭这个难。
公主的身份,懵懂地成了一种枷锁。她单纯地在深宫长大,怎么就忽然有一天要背负起和亲的责任了?她还没有准备好这一切。她如今细想过去所谓的磕磕绊绊不愉快,竟都成了蜜罐生活里的调剂。
凌乱的雨点子落在她的心上,让她的心也跟着乱了个一塌糊涂。
翌日,俞嫣迷糊睡醒睁开眼睛,便从两扇床幔之间的空隙,看见背对着她穿衣的姜峥。
她看了一会儿他的腰身,突然说:“一大早就要出门,又是去招待温塔人吧。”
姜峥整理衣襟的手一顿,他转过身,温声询问:“醒了?”
俞嫣在心里回了个——废话。
姜峥朝床榻走来,抬手略掀床幔,含笑望向俞嫣,问:“还在生气?”
“我有什么可生气的?”俞嫣轻哼了一声。
姜峥不语,含笑望着她。
俞嫣皱皱眉,不太高兴地反驳:“我本来就没有生气。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啊!你早就跟我说过温塔公主心怀不轨的事情,我还能怎么生气呢?”
俞嫣说着说着,倒是真把自己劝住了。是啊,她有什么可生气的?他遭坏人惦记,又不是他的错。
俞嫣气势顿时一矮,忽然觉得自己生气生得莫名其妙。她歪着头,胡乱抓了下自己的头发。
“好。酿酿没生气。既然醒了那就起来陪我吃早膳。”姜峥弯腰,去掀她身上的被子,想将她从被窝里拉出来。
锦被掀开,露出俞嫣的上半身。睡梦中,她的寝衣衣摆向一侧翻去,露出一小截柔白的肚子。肚脐刚好半藏在衣襟下,若隐若现。
姜峥看了一眼,视线移开,再重新落回去。他伸手,手掌覆盖在俞嫣露在外面的那一小块皎白的肚子上。
“别着凉。”姜峥缓声说着,覆在俞嫣肚子上的手却贴着她的身,朝一侧滑去,在她的腰侧轻捏了一下。
俞嫣有一点觉得痒,忍不住身子朝一侧躲,喃声:“你干什么呀?”
“抱酿酿起来。”
姜峥说着在床榻边坐下,然后握住俞嫣的细腰,将人抱起来,掌下娇身一下子柔软撞进他的怀里。
俞嫣将手抵在姜峥的胸口,姜峥便擒了她的手,轻轻去吻一下她的指尖。他将俞嫣拥在怀,握在她腰侧的手沿着掌下细肌缓缓上移,轻轻抚着她的脊背,带着几分哄人的意味。他温柔道:“事情都会解决。我管不了别人的想法,可我的身和心却永远只会有酿酿一个。”
俞嫣在他怀里将脸偏到一侧,小声说:“你总是很会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