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1 / 2)

顾弘文道:你可以叫我爸爸。

夏楚是个早慧的孩子,可他到底只有十岁,有时真的听不懂成人话语里的陷阱和潜台词。

他喊顾弘文:爸爸。

他喊了半下午,直到傍晚,夏映之找了过来。

夏映之进来时,夏楚正偎在顾弘文身边,看顾弘文从国外带回来的英文书。夏映之来了,他很开心,笑着对夏映之道:爸,你看,我爸我是说顾爸爸说,要把这本书送给我。

夏映之拽过夏楚,狠狠扇了他一耳光。

什么顾爸爸?夏映之的表情从没有如此愤怒狰狞过,你只有一个父亲。

记忆里,夏楚第一次挨打。

他捂着自己肿起的半边脸,眼泪登时流了出来:可他承认他是我爸爸!

我说了,你只有一个父亲,那就是我!夏映之怒道,除我以外,没人有资格做你父亲!

是啊,我可没承认我是你父亲。顾弘文对夏楚说话,眼睛却看着夏映之,我只是说你可以叫,谁知道你自己叫上瘾了。

他走过来,用轻蔑作践的眼神看着昔日的爱人:你们父子还真是一脉相承地下贱,一个哭着喊着认爹,一个天天三贞九烈,说什么都不许人家射在里面,稍微哄一哄,立刻乖乖张开腿,扭着腰迎上去。

要不是你爸爸这么贱,又哪来的你呢?

顾弘文捏住夏映之的下巴,捏得他脸颊变形,又像甩脏东西似的甩开。

跟你们这样的怪胎说话真恶心。顾弘文指着门,滚吧。

我一直以为,爸爸根本不爱我。对他来说,我只是个拖累,是个从来不该存在的意外。夏楚闭上眼睛,时隔经年,回忆起这段往事,他还可以感受到那种刺骨之痛,那天晚上回去后,爸爸红着眼睛对我说,当年如果不是有了我,他早就一死了之,如今也就解脱了。

你跟夏导演关系不好吗?乐维问。

夏楚想了想,苦笑:时好时坏。当年父亲到北京后没多久,我爷爷就去世了。他没什么亲戚,我们是彼此在世上仅剩的亲人。按理说,我们应该相依为命,我们的关系却一直不算亲近。

父亲还是爱我的。他关心我的衣食住行,最困难那段日子,他可以两天不吃东西,却尽力叫我吃饱。其实他很忙,除了上课以外,他还兼了别的工作,可是只要我有需要,他一定会推掉工作,首先忙我的事。夏楚道,但是他他跟我始终有距离感。

我的眼睛太像顾弘文了,父亲说,我的脾气性格也像他。以前我很委屈,我也不想像那个人啊,这又不是我的错。现在想想,这也不是我父亲的错。就算他再爱我,可面对着一个这么像旧情人的儿子,他也亲近不起来吧。

阔别电影行业十年后,夏映之本有个重执导筒的机会,与顾弘文的再次交恶,让他连这次机会也失去了。

从那以后,至死,夏映之再也没拍过任何一部电影。

我十七岁的时候决定要考电影学院,也是在那一年,父亲告诉我,他又恋爱了。夏楚道,两人在一次饭局上认识的,那人是个美术,比父亲小几岁。他不善言谈,还有点笨拙,可他对我父亲很好,也不嫌弃他是这样的体质。因为他,或者说,因为久违的爱情,父亲整个人都变好了。我从来没见过父亲有这么多笑容,他学会在饭桌上说笑话,也会拿一些小事开玩笑。

那个时候的他,对生活,对未来,充满了向往和希望。

他甚至可以坦然面对往事。夏楚道,就是在那时,他开始写作《最后告别》的剧本。

那是他与顾弘文的故事,也是他的前半生。他说,写完剧本后,他还要努力把这个电影拍下来,电影上映那一刻,他就可以好好跟自己的前半生做个告别。写作剧本的过程中,他还偶遇过顾弘文。回家后他告诉我,以前这么恨这个人,这次遇见,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把他放下了。

我一直很感谢给了父亲希望的那个人,因为他,我跟父亲的关系都好了起来。那一年里,我们聊了过去十几年没聊过的话题,知道我想考导演系,父亲还手把手辅导我。就连父亲告诉我,他有了那个人的孩子,我也觉得没什么。如果他能让父亲开心,我愿意接纳他,也接纳他们的孩子。夏楚道,不过,父亲不许我见他。我要高考呢,父亲说,考完了再见面也不迟。

见面那天很热,我记得很清楚。高考刚结束,同学约我去玩,我给推了,只等着下午跟那个人见面。可是我在家里等了整整一个下午,父亲都没有回来接我。等到傍晚,父亲来了,说那个人车祸去世了。

一个星期后,父亲也去世了。

俞医生做的手术。手术操作没有问题,可父亲高龄怀胎,十分凶险夏楚闭上眼睛,俞医生说,是大出血,据说出了很多很多血。具体有多少血,我不知道,我见到父亲的时候,俞医生已经帮他清理过了。他就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好像全身的血都流干净了似的。

乐维轻轻抓住了夏楚的手。

夏楚在发抖。

后来许久,夏楚长舒一口气,继续道,大家帮我一起操办了父亲的丧事。顾弘文提出领养我,我没答应。而且那时我已经成年了,也不需要监护人。他很想负担我大学的学费,不过父亲有积蓄,而且我永远记得,我只有一个父亲。

这就是父亲的全部故事了。夏楚转头望着乐维,微笑,你已经拍完了《最后告别》,对这个故事一定不陌生吧。

这个电影的男配角原型就是顾弘文,对吗?乐维问,你当初为什么执意要我演这个角色?你觉得我像他吗?

你把我按在墙上那一刻,我觉得你很像他,但其实你不像,你有些地方更像我父亲。夏楚抬手抚摸着他的眉毛还有眼睛,可是你把他演得很好,在片场的时候,有时我看着你的表演会忽然理解,为什么当初父亲会爱上这个人。

乐维抚住他的手背,笑:你是在夸我吗?

夏楚也笑。

父亲临终前有遗言托俞医生带给我。夏楚缓缓道,他说,其实他一直很爱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如果过去有什么地方让我觉得难过,那一定不是他的本意。对他来说,我是上天恩赐的惊喜,从来都不多余。

以前都是我们两个相依为命,如今他要走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他要我好好照顾自己,如果有幸遇到那个愿意照顾我的人,不要闹脾气,要好好珍惜。夏楚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我曾经以为我一辈子也不会遇到这个人,就算遇到,也注定不能跟他在一起。因为这种体质,我不想怀孕,更不想像父亲一样悲惨地死去。原本,我已经打定主意,一个人孤零零地过一辈子

灯光中,夏楚温柔地望进乐维的眼睛。

幸好,我遇见你。

第44章

北京这场大雪断断续续下了三天,雪停次日,日光普照。

夏楚从衣架上拿起羽绒服,穿在身上,又低头换鞋。忽然想起最重要的文件还放在书房,他扬声唤乐维:乐维,帮我拿一下文件。

乐维在阳台上浇花,闻声走出来,去书房拿了文件递给他,同时打量他一番,皱眉:穿得少了点吧?

他去衣柜扯了那条羊羔绒的浅灰色长围巾,又取下同色系的帽子。围巾松松地缠一圈,护住夏楚的脖子,帽子也亲自撑开,戴在夏楚头上。

夏楚不肯,嫌帽子蠢,还压坏发型:我开车,吹不到风。

总有在外面的时候。乐维道,听话,戴上,前几天不是还抱怨头疼来着吗?

那是因为没睡好。

俞医生说了,注意保暖。

那也不能把我裹成熊吧?

熊多可爱。我粉丝就叫维尼熊,我最喜欢熊了。

夏楚拗不过他,只好由着他把帽子戴在自己头上,心想,进了电梯我就摘下来。

gu903();乐维:进了电梯也不许摘,要一直戴着,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