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起眼看了一阵,殊不知自己的眼神反而先柔和下来,隐隐带着几分怀念。
以前也有这种时候,秦锐念高三,傅津也念高三。那时候傅津他父亲已经来到了大街上,和他母亲纠缠吵闹,秦野好几回看到这小孩在外流浪无家可归,后来索性让他到自己家吃饭。
多一双筷子不多,少一双不少。
秦野他们家穷,三天两头都是煎蛋,傅津也不挑食,给什么就吃什么,完了还帮忙收拾。反观他亲弟弟,吃饱了就摊开肚皮躺在椅子上装死,还要嫌弃这嫌弃那。
他气不打一处来,摁着小弟揍了一顿,他亲弟弟捂着被揍的地方大声嚷嚷:反正你就是偏心他,让他多做点怎么了!
想到这里,秦野晃了一晃神。
皱眉看了看对面的傅津。
片刻,傅津有所察觉,抬起头,怎么了六哥?
秦野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常,漫不经心地看着傅津,但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我对你偏心?
这话他问不出来,又咽了下去。
没什么。
傅津敏锐察觉到什么,低声说:六哥今天晚上很奇怪。
他动了动嘴唇,也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眸光微暗。
窗外夜色沉沉,屋里的两个男人短暂沉默,直到一串手机铃声打破了寂静,傅津看了看秦野示意,待秦野摆摆手,这才转回房间去拿手机。
于是房里再度失去了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秦野往后面一靠,微微偏头,便看见窗户玻璃里映着自己的脸。
阴郁而又焦躁。
原来有些东西早在不知不觉间便已经失控,这种感觉令他无比陌生。
不怎么喜欢。
第19章
傅津这个电话不长,不多时便转了回来。
六哥,是周正的电话。
啊,周正啊。秦野提起兴趣,似笑非笑道:上回聚会我记得他没来吧,这是怎么了?突然给你打起了电话,难不成是欠了高利贷,要问你借钱来了?
大街里的大人喜欢给同一代的孩子按年龄排序,秦野在那一代里排行第六,大家喜欢管他叫六哥,周正排行第八,嘴巴里话也多,整日叽里咕噜,管他叫八哥。傅津接到他的电话也觉得奇怪,周正结了婚之后就少有和人联系,就连一年一次的聚会也没来,大家都说他胆儿肥了要脱离队伍,嚷嚷着要把他踢出去。
傅津沉默了一瞬,周正说他的小孩百日宴,问我们要不要去。
闻言,秦野的表情有些古怪,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什么时候生的?傅津摇摇头,一时间两人都有点无话可说,多年的朋友突然失踪,再出来的时候就是要别人参加他小孩的百日宴,怎么想就怎么奇怪。
过了一阵,秦野才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去啊,当然去了,我看看他耍什么花样。你呢?
傅津已经开始收拾饭桌,看了他一眼,你去我就去。
秦野便笑,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幼稚,他抬了抬手想摸傅津的脸,手伸到一半又停了下来,顿一下,装作无事发生。傅津拿着碗碟的手骤然捏紧,定定地看着秦野,六哥是不是生气了?
生气?秦野睨着他,我生什么气?
傅津眸光黯淡,静静坐到他旁边。他不出声,秦野挑了一下眉,正想问,忽然发现两人贴得很近,在这半个多月里傅津的头发已经有些长了,从秦野这个角度可以发现他的头发变得稍微有点儿卷,看着挺柔软的,但他心知傅津的发质是无论怎么变,摸上去总是扎手。而傅津这会儿微微低着头,表情淡漠,却用余光瞥着他。
一副期盼等待的模样。
秦野眼神沉了沉,犹豫了一下,在心里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满足了他。
勾着傅津的脖子把人揽住,另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低声问道:怎么会觉得我生你的气?说啊?
温热的气息扑向耳际,傅津随着他的抚摸,像一头被主人安抚的猎犬,目光软了下来,握住他的手,低头说:现在知道六哥没有生气了,六哥对我好。
顿一下,他看了秦野一眼,面上不动声色,却突然握住了秦野的手。
冰冰凉的手指缠上来,先是试探性地碰一下,在察觉到他没有反抗之后,竟钻进指缝,严严实实地扣住他的手,十指相扣。
秦野眯了眯眼,目光在傅津佯装冷淡的面孔上停了一会儿,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表里不一。
得寸进尺。
以退为进。
穷凶极恶。
他上了这小子的当。
傅津耳尖红透,不论秦野做什么反应,手始终没肯放。
周正那小孩的百日宴在下周。接下来几天时间里陆陆续续有人打电话过来询问,显然另几个朋友也想不明白这是件什么事。但说归说,几个人都觉得古怪,周正性格外向,以前一起玩的时候能闹又会说,怎么也不像要突然静下心远离大众的人。
秦野刚解决完一个人的生意便又有人打电话过来了,他歪着头,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边洗着手边说话。
对面是个大嗓门,秦野漫不经心地笑着,倒也不介意,随口说了句你小声点,接着便继续迎接那人的轰炸。
吓人啊!真吓人!老八啥时候生的?他竟然一点儿也没告诉我们,真不想去,气人啊,这么多年的情分了,一声不吭消失个无影无踪,这没准是不把我们当朋友吧?隔着千山万水都能感受到这人说话时的唾沫横飞,怨气都要冲出手机,岂料下一瞬话锋一转,哎哎老六,你送啥啊?我怎么想也想不出来,长命锁太俗,不符合我昂贵的身份啊?
秦野嘲了对面一句,阿猛,你这态度变得挺快的啊?
对方姓孟,平时糙心眼,做事莽撞,后来就有了阿猛这个名字。
话音刚落,旁边忽然探出一只手把他的手机拿住,稳稳贴在他耳朵上。
秦野瞥了一眼,傅津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后面,默不作声帮他拿起了手机。
脚步没声,怪吓人的。
秦野慢条斯理用毛巾擦干净了手,接过手机往外面走,见傅津面无表情跟在后面,跟背后灵似的,便顺手揽住这人的肩一块儿坐到沙发上。
不知道,到时候看吧。
不知道?!阿猛骤然拉大嗓门,你还真随意啊!不过周正打电话的时候也说了,随便意思意思,既然他这么说那你就随便吧。喂喂喂?你还在不在啊?
秦野语焉不详地应了几句,神情略微阴沉。其实这事发生得也挺怪的,这周正,给了傅津打电话,给了阿猛打电话,给了任何人打电话,偏偏就是没找他。若是漏了也正常,怪就怪在这里,他还让别人知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