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礼洲平常不怎么爱吃蒜泥,用筷子把一堆东西拨开,挑了一筷。
怎么样?钟未时眼神有些期待,是不是挺好吃的。
一层热油把肉末浇得滋滋冒烟,加上茄子原汁原味的香气和酱料的甜香,是吃一口就会上瘾的味道。
顾礼洲点点头,连吃了好几口,待他回味过来的时候才觉得舌尖被烫麻了。
他的胃口不大,而且平常也没有吃夜宵的习惯,吃了几口就支着下巴看强子他们侃侃而谈,就跟议论什么丰功伟绩似的,还挺骄傲。
在他眼里,这就是一帮傻帽。
夜晚的凉风卷起了钟未时身后破了的布料。
挺大的两道口子。
那衣服就跟泥里滚过似的,脏兮兮的。
也没洗手。
亏他刚才还接过钟未时手里的鸡翅吃了。
顾礼洲在心底嫌弃了一下。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刚好能看见钟未时微微凸起的肩胛骨。
挺白净的皮肤包裹着,随着手臂的动作凸起,凹陷
顾礼洲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他在阳台上空翻时候的样子。
一个被父母亲扔掉的孤儿,也不知道是在怎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
之前听他那口气,也不像是被好心人领养过。
第一次见他,满眼戾气,张狂又放肆,却又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一点小钱而低头。
到底是怎么在这个城市的角落里扎根生存下来的呢?
干了干了。钟未时端起酒杯和大家碰了碰,手肘不小心把一堆签子顶到了地上。
他懒得弯腰去捡,继续喝酒。
下一秒,他边上那位,替他一根一根捡起来放回桌上。
钟未时一愣。
我吃饱了,先走了啊。顾礼洲起身说。
啊,这就吃饱了啊?强子看着他,在这儿等会呗,一会吃完了我们送你回去。
不用,你们吃吧。顾礼洲说。
钟未时叼着鸡翅,看着男人的背影一点一点地融入夜色之中。
人刚一走,强子就啧啧两声,真是不合群。
钟未时吐掉了嘴里的鸡骨头,物以类聚,他跟我们本来就不是一类人。
气氛因为物以类聚这四个字,变得有一点点微妙。
谈不上高兴或者难过,但大家心里都明白,他们这类人,跟人家没法比。
直到大非的假发被一阵风吹得掉在了桌上,一群人又笑得四仰八叉。
没法比又怎么样?
穷人也有穷人的快乐。
钟未时借着阿伟他们的手机热点,想查查看有没有什么新的房源出租,脑袋上忽然被人扔了什么东西,眼前忽然漆黑一片。
操,哪个傻。逼啊。钟未时扯下脑袋上的东西,发现是一件衣服,还是一件崭新的,挂着吊牌的男士T恤。
他抬头看见强子一帮人都瞪圆了眼睛望着他的背后。
钟未时捏着衣服扭过头,在昏黄的路灯下,对上了顾礼洲漆黑的眼眸。
第16章老顾,301的小弟弟找你。
钟未时看着自己手上的新T恤,有些不可置信,扭头诧异道:这,这,你买给我的啊?
顾礼洲的嘴上还叼着烟,看起来神色散漫,不然呢?
钟未时望着烟头的那一点点火星,没缓过神来,又听见他说:赶紧换了吧,身上那衣服我看着都难受。
钟未时回头扯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其实要不是顾礼洲提醒,他早就忘记衣服破了这事儿。
阿伟也是才发现他的衣服破了两道口子,刚挂围栏上时候弄破的啊?
嗯。钟未时下意识地瞅了一眼吊牌,吓得一哆嗦。
什么玩意儿啊!龙袍吗!
太贵了吧,钟未时觉得自己肯定还不起,仰头道:这还能退不?
强子一帮人也涌过去看吊牌,一连串地卧槽,898!
啊?大非一脸震惊地凑过去。
顾礼洲垂下一条胳膊,抖了抖烟灰,漫不经心道:打折买的,送你了,算是新邻居的见面礼。
强子嬉皮笑脸地挨过去,哥,你看我这衣服也破了!
一帮人扯着衣角大喊:我们的也破了!
顾礼洲:
钟未时一肘子把强子他们顶了回去,要点脸成吗?
滴滴马路对面的汽车喇叭响了两声,探出一个脑袋。
老顾。
是曹智恒。
顾礼洲捻灭小半截烟头,偏了一下头,我先走了。
钟未时神色恍惚地噢了一声,等他想起来要说谢谢的时候,对方已经钻进车里,看不见人影了。
衣服被阿伟抢了过去,像是击鼓传花似的,在一帮人手里传了个遍。
T恤的款式挺简单的,纯白色,一对烟灰色的翅膀从领口延伸到双肩。
张扬,很有个性。
和顾礼洲身上的衣服完全不是同一个风格,看起来像是特意为钟未时挑的款。
还别说啊,这贵的衣服料子就是不一样啊,摸起来很舒服。
我感觉就那样啊
不是说打折买的么,应该不贵吧。
钟未时心算了一下,就算特么老板跑路跳楼价打一折都得90块钱一件。
90块,都够他在小商品市场买一打的了!
更何况这种东西一看就不是路边摊,哪来那么多老板跑路跳楼价。
哎!你别摸了,手那么油,都蹭衣服上了。钟未时从强子手里夺回衣服。
我都擦了手才摸的。强子连声啧啧,瞧你这心疼样,不就块破布么!等哥们我发财了第一件事情就是给你买两件898的,一件穿身上一件当抹布!
钟未时笑了一声,傻。逼。
车子行驶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
副驾驶的位置开着窗,顾礼洲的头发被吹得四散飞扬。虽然天色已黑,但眼前仍是一片繁华热闹的街景。
警局李老的那一番话在不经意间戳到了他的痛处。
不知不觉地,都32了啊。
人生能有几个32年啊?
现在是六月份,距离他宣布封笔的那年,刚好五周年。
顾礼洲从小酷爱阅读,在大一时迷上写作。
他曾经的最高纪录是连续一周不休不眠,他可以随时随地进入自己构建的那个幻想世界,掌控笔下人物的爱恨情仇。
热血,亢奋,毫无睡意。
二十岁,不知冷热,朝气蓬勃的年纪,就像是生长在沙漠里的仙人掌,就算不用雨水浇灌,也能野蛮生长。
他对创作着魔,就连做梦都沉浸在小说世界里。
在大多数学生还在惆怅什么时候能安排上甜甜的恋爱时,他已经签约了星河世纪,成为一名网络作家。
他把所有精力都倾注在创作上,在图书馆里不断地积累新的知识,在跋山涉水中追求新的刺激,在锦瑟年华里收获了一批又一批的读者。
他觉得时间怎么都不够用,就算每天只休息四五个小时还是有一种浪费时间的负罪感。
他急着成长,急着毕业,急着获取更多的空闲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