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2 / 2)

他推出一截刀刃,有一点暗红的光闪过源氏阴阳师的眼角。阴阳师当即不敢再看,低下头迅速离开。等他走了,鬼切原地等待了一会儿,确认源氏阴阳师的气息完全离开,才起身来到拉门边。然而几经犹豫,他仍然没有进去的勇气。

隔着一道门,仿佛隔着一段悠长的岁月,一些梦山上蓝色的花在飞,还有明月。

晴明大人。

他听出自己声线的微微颤抖。

您的饭食我已经安排好了,是您喜欢的那种,请您请您

他把头抵在那扇门上,下垂的视线正好能容纳自己衣角上的笹龙胆家纹。

他这算是什么呢

他没能完全的忠于主君,也无法就这样将曾经相处的少年放走,他他这样子真是太难看了

他的前额抵在拉门的和纸上,京中贵族都说这纸厚薄适中,温度也比绢柔和的多,简直妙极。可鬼切总觉得,这种纸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温度,只是随波逐流的、没有主见的随光照干燥或潮湿。

前额处突然传来另一个人的温度。

他弯着腰背头抵在拉门上,而在对面,昏暗的房间中,少年仍然要稍微踮起脚,才能将额头触及他前额所在的位置。他们隔着一扇门,没有人说话,温度却渐渐一致了,鬼切甚至恍惚间感受到了清浅的呼吸。

他从未与人类如此亲密过,源赖光对他的态度,更像对一件趁手的兵器。但是在少年这里,他们头碰着头,呼吸相闻,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来自人类的温柔。

谢谢你,鬼切。

那一刻,蝴蝶落在他衣角张开翅翼,遮住了清寒的龙胆纹。

第124章梦境·刀剑江山(六)

一如鬼切所说,他送来的饭食果然是少年喜欢的。

少年垂下眼眸,在紧挨着饭团的梅子小罐里取出了一包颜料。颜料很少,他沾在指尖上快速书写着,末了将书信折叠好绑在小鼠颈上。灰绒毛的小鼠很快消失在寒夜之中,少年久久望着那个方向,不得不承认他此刻注定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了。

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在黑暗里缓缓闭目,想起曾经那个明月一般的贵族曾向他伸出手,说道:

【藤原氏会继续出皇后,未来的天皇身上将流淌着藤原氏的血。】

【我本可以寻找其他阴阳师,然而我相信,我们是相容的,藤原道长与安倍晴明是相容的。】

【共同持有一个盛世的宏愿,共同高洁而又孤独的辗转于这污浊世间】

【晴明,你能理解我吧?】

如果他是庇护藤原氏的阴阳师,源氏决计不敢轻易对他动手,因为手握大权的藤原道长会发难。他发现这人世其实与他在母亲身后所见的并不相同,在母亲袖子底下,他只能见到清澈无邪的花鸟风月,而永远不知此间风刀霜剑。

又一次冲击失败,他疲惫地闭上眼。鬼切应召离去,源氏讨伐大江山,此时已经轰轰烈烈开场了吧?他却只能囿于此处,坐等一切尘埃落定。

日月轮转,昼夜消逝,他在黑暗的空间里合着眼,想了这些年的许多许多。

他果然天真得无可救药。

听说前线大捷呢!一名源氏的阴阳师笑容满面,手里提着一壶酒。这些时日他们讨伐大江山众鬼,妖力和灵力齐齐上升,在大江山上空聚集成暗色铅云,今夜竟纷纷扬扬下起雪来。

雪花落在空旷的院落中,提着酒的源氏阴阳师在廊下坐下来。他还有数十位同僚,全都留在这里不参加讨伐,只为了密切监管赖光大人花费大力气才禁闭起来的安倍晴明,听说是从源氏叛逃出去的。

是啊是啊。气候诡异而严寒,他的同伴往手上呵了点热气,又揉搓一下,等源赖光大人凯旋,我们源氏一定会能更上一层楼!也是嘛,人与鬼,根本没有共生之日。

事情到这个地步,已经不可能生变了。

哈哈哈,我们还是得看好那个家伙才是。

他们一起喝了点酒,源氏阴阳师站起来,提了一壶看起来就造价昂贵的酒,在水里温好了,又用手去试试温度,这才放进食盒里一同送进那个房间。这些都是赖光大人的命令,严令他们管好自己的嘴,不得在那名少年面前说起前线战事,严禁他们阴阳怪气的嘲讽,连饭食都要按照最高的规格来准备。

源氏阴阳师心里其实挺嘀咕,可要他违背赖光大人的命令,他是万万不敢的。

他跪坐下来,打开拉门,卷着寒气的雪沫撒进去一些,他连忙把食盒放进去,就想退下。

可以稍等一下吗?一道轻轻的声音响起,源氏阴阳师听到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很微小,很文雅,令他想起某年某月贺茂祭的时候,他经过宫中女眷们的牛车所听到的彩衣摩擦的细响,那声音就像此时一样静而美。

这就是赖光大人所在意的阴阳师啊

您有什么需求,尽管吩咐。源氏阴阳师惶恐地低下头,饭食可还够?突然落雪,特意为您温了一壶酒,棉衣也都备好了,您感到冷吗?

谢谢你,我不冷。那道声音温和地回应道,少年渐渐从昏暗的室内走到门边,出神地望着外面的落雪。源氏阴阳师因他的动作异常紧绷,胡乱想着,若是对方逃跑,他该做些什么应对。

下雪了啊少年喃喃道,炽热的妖力上浮,遇上冰冷的怨恨的云,雪就落下来了。

他淡淡地笑了一笑,从脖颈到脸颊,全攀爬着浓艳的符文。

抱歉,我能在这里看一会儿吗?如果怕我逃走,辛苦你在这里看守我。

那么高洁美丽的人,却在很客气的同他说话源氏阴阳师顿时一阵惶恐,膝行后退,把门边相对宽阔的位置让了出来,于是少年的视野中就全是静静的落雪。

他看雪,源氏阴阳师一边看雪,一边偷偷地观察他。

刚才少年随口说的那句话,是他在源氏的教育之下也学习不到的,他只是个普普通通、勉勉强强称得上阴阳师的人罢了,一辈子也接触不到多少大人物和高深的术法。他不知道这诡异的雪是怎么落下来,原来是妖力和怨恨相遇,他偷偷望着少年,那双微微泛滥的黑眼睛是不是望见了雪最初落下的地方呢?

你怎么会成为阴阳师的?少年突然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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