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打算换个地方住吗这老宅看着越发的阴气森森了,你还一个人住着,不难受,不觉得膈应”
邵启越现在每次过来这里,都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并且屋子里的温度,明显要比外头低。说起来,这大屋里,也是死了不少人。
邢司翰倒是不以为意,兀自喝着杯子里的白开水,说:“还好,不过是个睡觉的地方,有瓦遮头,有被子盖,能吃饱穿暖就行,哪儿还有那么多讲究。更何况,这里是我家,我不住在这里,还能去哪里”
“啊,对了,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上那儿去了,那场暴动之后,好像就再没有见过他了。现在邢氏名义上的董事长也成了你大伯,他就这么人间蒸发了他那么对你,你就这么轻易让他跑了”
邢司翰嘴角微的一挑。
邵启越啧啧了两声,“说起来这个邢越看着斯文,做出来的事儿也真是让人发指。那时候,若不是他把你的消息透露出去,你也不至于伤成那样。真是,欠他一颗肾,付出的代价也真是惨痛。还有他那个妈妈,也是个不正常的主,看着是有人格分裂的倾向。”
谁说不是,就是这样两个人,把他原本幸福的家,整的支离破碎,到了最后,他们仍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依旧觉得自己是最痛苦的人,而他们邢家会演变到今天这个地步,不过是自作自受,是老天爷给他们的报应。
到了最后,他们仍然死不悔改,怨天怨地怨别人,却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是做错的。
季曼琳不觉得自己制造车祸,害死邢司翰的母亲是错,也不觉得把已经不再爱她的邢显益故意弄成植物人是错,更不觉得她用这种方式进邢家的大门有什么错
她到最后,仍然坚定不移的对邢司翰说:“错的是你们,错的是你母亲,还有你爷爷是你们拆散了我跟显益,如果不是你的母亲,现在我们一家该是多么幸福邢死显益说过要娶我的他说过要给我一个幸福又光明的未来,他说过这一辈子只会爱我一个人,不管家里同不同意,他一定会想办法跟我在一起,就算是脱离邢家,他也在所不惜”
“可是就是因为你那该死的妈妈,是她非要嫁给显益,如果不是她这样执着,他们又怎么会结婚苏皎有什么好她有什么好她只是出生比我好,除了这些,她还有什么她根本什么都不是她凭什么跟显益结婚又凭什么让显益对她产生感情第三者,可恶的第三者就该死就该下十八层地狱”
邢司翰看着她像个疯子一样,歇斯底里的说着这些话,一双眼睛赤红,一会哭一会笑,一会柔软,一会坚毅。像个疯子一样,不过从始至终她的背脊都挺得笔直,微微扬着下巴,那是一种永远不服输的神态。
可她心里也明白,到了今天,她已经输的一败涂地,其实从邢显益跟她说了那句对不起之后,她就已经输掉了,输掉了所有。她一直脐带着他给她新的生活,一直期待着可以变得更好,她不停的学着豪门太太该做的那些事情,连礼仪都学全了,可换来的却是他的一句对不起。
她要的从来就不是对不起,她付出了那么多,一句对不起又怎么可能弥补的了一切
她站在被木板封起来的窗户边上,只露出点点缝隙,能看到外面的光,她的双手紧紧的交握在一块,指甲用力的掐着指关节,一直到她感觉到皮肤破裂,她才慢慢扬起了嘴角,说:“是他们先对不起我的,是他没有遵守诺言,是他先变的心从头到尾,都是他变了,不是我”
“变心就要死就该让他家破人亡”
她猛地转头,瞪大眼睛,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你当然会这样说,因为你也是男人,你根本就没有办法了解,一个女人等待一个男人那么久,付出那么多,等回来的却是一句对不起他耗费的不单单是我的真心,还有我的青春我确实出生不好,可我出生不好,是我自己能够选择的吗我出生不好,就可以被他这样糟践他一句对不起,就磨灭了全部,你觉得你父亲是个好人吗他不爱你的母亲,却娶了她,然后爱上你的母亲,遗弃了我”
“你恨我,是因为我破坏了你的家,可你有没有想过,邢越比你大三岁,你的父亲在生你的时候,还跟我在一起从来就没有断过他不爱的你的母亲,却跟你的母亲生了你你以为你的父亲又是什么好东西这所有的一切,都要怪邢显益,他害苦了我,也害死了你的母亲,害的这个家,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半点也不后悔我做的一切。”她一步一步的走到邢司翰的面前,眼里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良久。
嘴角缓缓的上扬,伸手想要触碰他的脸,她的手指还未触碰到他的脸颊,他就一下侧开头,避开了。她的手悬在半空没有动,只笑着说:“你想用我来威胁我的儿子,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到最后,一定是你输,一定是你。”
她说着,突然睁大了眼睛,毫无预兆之下,她一头撞在了旁边突出的墙角上,额头一下就撞出了一个大骷髅。然后,整个人沿着墙壁缓缓的滑了下去,她瞪大眼睛,用仅存的最后一口气,笑着说:“邢显益,我不会放过你。生生世世,再生再世,我都不会放过你的”
她到死,也没有闭上眼睛,死的样子有些瘆人。
周江原本想叫救护车,被邢司翰拦住了,走到季曼琳的跟前,居高临下的看了一会,才缓缓蹲下了身子,看着她瞪得圆圆的眼睛,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缓慢往下顺,帮她合上了眼睛。
有些事情,真的没有办法去判断对错,就像季曼琳说的,他的父亲就真的一点错都没有吗对季曼琳来说,邢显益也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耗费了青春,甚至为他生了个儿子,却什么都换不回来,只换回一句对不起,谁都没有办法坦然的去接受一切,更何况像季曼琳这种执着到偏执的女人。
说起来,是邢显益运气不好,碰上了这样一个疯狂的女人。而季曼琳也是运气不好,遇上了一个变了心的男人。
可谁又能指望谁一辈子不变心呢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没有办法保证,对一个人,一心一意,到死了都不会变心。但是责任心,是每个人都应该有的,男人更应该有。
邢越确实是一个聪明又有心计的男人,即便被邢司翰整成那个样子,他依旧没有放弃过要反扑。找准时机,就想给邢司翰一记下马威。
他在邢司翰身边的人里,准确找出了叶荣霍的人,其实他也不清楚邢司翰背后的人是谁,但他知道,那人是想利用邢司翰来对付顾景善,所以他故意透露了邢司翰与顾景善联合的消息。
又给顾景善发了信息,告知邢司翰的一切都是装的,并且在他身边还有邢司翰安插的眼线。
这样一来,他们三方争斗,他便可以渔翁之利。这样就能将邢司翰置于死地那时候,他的心里是恨毒了邢司翰,只要他死,他便痛快。打从心里的痛快
可是,最后的最后他还是输了,并且输的非常惨。原因便是陈曦。
她告诉了邢司翰所有的一切,当然,她说这些只有一个条件,就是放他们离开这里。她知道邢越不会同意,所以她希望邢司翰可以帮忙,用强制的手段把他们送回新西兰。
那是季曼琳刚死的第二天。
陈曦的眼神坚定,她并没有用这个来威胁邢司翰,而是将整件事先同他说清楚。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不是说过不会背叛他了现在又在做什么”
她低着头,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眸,对上了他的目光,眼神是那样的坚定,说:“我说的每句话,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邢司翰不语,只微微歪头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不想再看到他这样下去,我知道,就算你死了,他也不会真正的开心起来,邢爷爷死的那一刻,他就再也不可能开心起来。他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偏执,可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的本性不坏,他甚至是个很孝顺的人你以为他看到自己的母亲对着两具尸体那样,他心里就好受吗你以为他不希望爷爷和爸爸可以入土为安吗”
她说着,眼眶开始发红,“可是他也知道母亲这么多年有多痛苦,他只能由着她,做她想要做的事儿,做她认为开心的事儿。你以为邢爷爷到死了都不肯让他这个孙子,他心里就好受吗他那样努力的让自己便的更好,更优秀是为了什么他不过是想得到这个家的承认,他只是想要一个家,就那样简单。”
“可就是这样简单的事儿,你们邢家谁都不愿意做。当年,他也只是个孩子,一个需要关爱的孩子,他又有什么错呢他只是想要一个家,他曾经也是用了心思,真心实意的想要进入这个家,把你们所有人当成自己的家人。那时候,他甚至还拿出了一颗肾脏。”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淡淡的笑了一下,深深看了邢司翰一眼,说:“我知道,这句话你已经听腻了,你甚至已经不想再听了。就像你自己说的,他们做了那么多事,这一颗肾脏你早就已经还清了,你们早就已经互不相欠了。”
“可他们做了那么多事,为的是什么,只一句互不相欠吗你知道的,从来都不是。如果那时候,老爷子可以给他们一个名分,就算是住在外面,当做二老婆来对待,他们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邢司翰已经对这件事烦透了,人都已经死了,全部都死了,现在说又有什么用一切都回不到过去,更不可能重新来过。也许重新来过,结局还是一样,不会有任何变化。
也许邢越确实只是想要一个家,可季曼琳却绝对不是独独只要一个名分,甚至是二老婆就可以。
他微微拧了眉头,陈曦眼尖的看到,便不再多说,而是走到他的面前,直接跪了下来,“我说那么多,把这些消息放给你,只是想让你放邢越一条生路,我保证,从今以后,他都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你现在把他变成这个样子,他已经付出代价了就看在就看在当初他救过你一命的份上,你就给他一条生路,好不好”
陈曦伸手一把揪住了他的裤脚,眼泪从眼角滑落,“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我会带着他永远留在新西兰,永远都不再回来,也不会让他在兴风作浪,如果可以的,我希望阿姨”
“她已经死了。”邢司翰毫不犹豫的说。
陈曦闻言,微的怔了怔,木木的看着他好一会。
“她是自杀的。”他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的说道。
陈曦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唇,轻点了一下头,吞了口口水,说:“也好。也好。那样邢越就更不会再来找你报复了。”
邢司翰低笑了一声,说:“是吗不见得吧,他若是知道季曼琳死了,这一笔账必然是算在我的头上,他如今变成这副模样,都还要反扑,我放了他,岂不是放虎归山”
“不,不会。你相信我,你看这一次他偷偷做了那么多,我不还是来告诉你了吗所以,不管他做什么,都不会成功,绝对不会成功。更何况,以你的能力,就算放了他,他哪儿还有能力再来找你报仇。”
邢司翰不语,一只手抵在嘴唇处,静默着没有说话。
陈曦用力的吞了口口水,深吸了一口气,神色突然冷了下来,那目光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字一句的说道:“让他失忆,不管用什么办法,让他失去所有的记忆。他忘记了一切,那么就对你不会再产生任何威胁,我也会一直陪在他的身边,永远也不会让他有机会再来打扰你的生活。”
“失去记忆那不是便宜了他。”邢司翰冷然一笑,摸了摸嘴唇,似是想到什么,说:“要不然变成植物人如何当初他们对我父亲就是这么做的。他要是变成植物人,我倒是可以放他一条生路,那么你是否愿意”
陈曦闻言,眼眸微动,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会这样狠。
邢司翰没有等她的回答,只说:“你去考虑一下,如果愿意,再来跟我说。”
陈曦离开了书房,第二天,邢越瘾头发作,被邢司翰关在房间里,不给他货源。房间里发出了巨大的动静,邢越歇斯里地的吼叫声隔着厚重的门板,听起来还是那么的恐怖。
陈曦缓步走到门前,手里拿着钥匙,犹豫了数秒,还是打开了门,迅速走了进去,并把门反锁。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被邢越给翻了底朝天,砸掉的砸掉,砸不掉的就扯乱。他看到陈曦,几步走到她的面前,双手一下紧紧扣住了她的肩膀,他的手背上全部都是血,那双眼睛红的可怕。
他似乎是在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吞了口口水,一字一句的笑着说:“陈曦,你去求求邢司翰,你去求求他用你这张脸去求他,他一定会听你的话,让他救救我,救救我吧”
陈曦没有动,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的脸。
“你说话啊,我跟你说话你听见了吗你有顾落的脸,你有顾落的脸,一切就好办了。他意乱情迷的时候,一定分不清楚你到底是顾落还是陈曦,你杀了他。你去杀了他”他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捏着她肩膀的手越来越紧,“不,不是,他不能死,不能那么轻易的死掉。你你去给我把东西偷来,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了陈曦,只有你可以帮我了,我求你帮帮我”
陈曦伸手,一下握住了他的手,说:“邢司翰不会再给你任何东西了。你做的那些事,他全部都已经知道了,所以他已经决定彻底的放弃你,你现在连利用的价值都没有了”
“不,他怎么可能会知道不会,绝对不会”
陈曦用力的吞了了口口水,笑说:“他会,他会知道,是我告诉他的。”
她的目光清明,没有丝毫躲闪,不等他有什么反应,一下抱住了他的身子,邢越有些不敢置信,低低的问了一句,“你你说什么”
“阿越,我不想看到你再这样下去,你不该是这样的。”她紧紧的用力的抱着他,一字一句的说:“我要救你出去,只有这样,我才能够救你初期。阿越,对不起,对不起可我一定要这样做,必须要这样做。我会照顾你一辈子,我永远不再嫁人,这一生,只会陪在你的身边,好好的照顾你。你就当我是自私好了,我真的不愿意你再这样下去。”
话音未落,邢越就一把将她给推开了,目露凶光,一句话也没说,直接一巴掌狠狠甩了过去。
他的手劲很大,一下子过去,陈曦直接倒在了地上,口鼻出血。整个人瞬间就懵了,紧接着,便是邢越疯了一样,对她拳打脚踢。
她一点儿也没有反抗,甚至连叫都没有叫一声。
最后,她的神智都模糊了,邢越才停了下来,迷迷糊糊中,她听到了哭声,勉强的睁开眼睛,她便看到邢越跪在她的身边,低着头,双手捂着自己的脸,正在哭泣。
她的心一阵阵的酸楚,她从来没有见过邢越哭,就算最痛苦的时候,他也没有哭过。她艰难的抬手,一下握住了他的手,含含糊糊的说:“阿翰,放手吧,我求求你了。”
他的手微微颤抖着,就在陈曦支持不住,手要落下去的时候,邢越一下反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他低低的说:“好,好”
然,陈曦并没有听到,她已经昏迷了。
陈曦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己的房间里,邢司翰就立在床边。她见着他,吃力的坐起了身子,张了张嘴,只一句话,却是那么难说出口,她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邢司翰转头的时候,就看到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笑说:“真是没有想到,你对他用情至深啊。竟然敢在他毒瘾发作的时候进去,这不是自己找打吗”
陈曦的脸被打的鼻青脸肿,已经不太能看的出来她原来的样子。
她只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邢司翰也不再开口,只等着她酝酿好了,自己说出来。
陈曦在心里不断的挣扎,良久,她才缓缓开口,说:“我我答应你说的,把他变成植物人,我会照顾他,这辈子都会一直在他身边照顾他。我只要他好好的,不要再这样下去,这样就够了。”
“他如果知道,一定恨死你。”
“没关系,他只管恨我,总好过一辈子不人不鬼的样子。”
“好,那么等你身上的伤,好一些。我会替你们安排,离开兴港城。记得你说过的话,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
“我一定说到做到。”她说着,闭上了眼睛,眼泪啪嗒一下落了下来。
然而,最后,邢司翰并没有让邢越变成植物人,而是如陈曦说的那样,让他永远失去了记忆,同样也失去了智商,成了一个大傻子。邢司翰对他终究是手下留情的,变成傻子,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烦恼,也不用存着那些痛苦的记忆继续活下去。
他们回到新西兰,当邢越醒过来的瞬间,陈曦又惊又喜,当他说出第一句话,她忍不住哭了出来。
他傻了,可是对陈曦来说,他也是重生了。这一辈子,他们都不会再分开,也不会再有争斗痛苦。她一把抱住了他,说:“你不要怕,我是你的妻子,我叫陈曦。”
邢司翰拿出手机,调出了一小段视频,递给邵启越看,视频里面的内容是邢越和陈曦。很明显可以感觉到邢越的举止行为不同于正常人,他还对着镜头招手,说:“弟弟你好,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如果有人欺负你了,你跟我说,我一定给你出头昂。”
“他疯了”邵启越说。
“傻了。”他笑着,喝完了酒杯里最后一口白开水,“你不觉得他现在可爱多了吗”
“你啊你,那时候还说要折磨死他,最后还是放过他。”
邢司翰摸了摸自己肾脏的位置,说:“谁让他以前救过我。”
邵启越看了一下时间,说:“好了,时间不早,回房间休息去吧,我也走了。”
“嗯,让周江送你,我也有些累了。”他放下酒杯,站了起来,对周江打了个招呼,就自顾自的上了楼。
邵启越离开的时候,还是嘱咐了周江几句,让他好生看着点,有什么事儿,就立刻给他打电话。
那天晚上,周江一整夜都守在邢司翰的房间门口,仔细听着里头的动静。
然,邢司翰却睡的不错,一夜无眠,天一亮,他就睁开了眼睛。如今他的睡眠很浅,只需要一点儿声音,一点儿光线,他就会立刻醒过来。
而他自己本身也不太愿意多睡觉,只怕自己睡着睡着,就再也醒不过来,就会一直这样睡下去。
他起身梳洗好,穿好衣服,就打开了门房,恰好看到周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他见着他出来。迅速收敛,冲着他笑了笑,说:“早啊,翰哥。”
“早,你今天就不用跟着我了,去房间补交吧。”邢司翰一眼便看的出来,他这是在他的房门口守了一夜。
周江抓抓头,说:“不用,我精神好着呢。”
“要你去睡就去睡,不要那么多废话,我会让刘文骞过来。”
见邢司翰这样坚定,他也就没有再坚持,下去跟他一块吃了个早餐,就回房间睡觉了,睡觉之前,给刘文骞打了电话,同他说了一下邢司翰现在的整个精神状况。
刘文骞到的时候,邢司翰就坐在客厅里喝茶,见他来了,他便放下手里的茶杯,站了起来,说:“走吧。”
今天,是顾景善入土为安的日子,他自然要去看看。
他到的时候,黎静静他们还没过来,墓地里静悄悄,空荡荡。一大清早,除了管理墓地的管理人员,过来打扫一下,就没有别人,他算是早的。
邢司翰双手抵在手杖上,站在属于顾景善的坟墓前,思绪飘远。
那一夜,他入夜进了落园,原本按照顾景善的警惕,这一趟,并不是会那么简单,可他却简单的浸入到了顾景善的房间。
他就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开着一盏夜灯,那样子,就像是在等他。
邢司翰站在房门口,顿了一下,却没有丝毫退缩,走了进去,轻轻关上了门,仿佛两人说好一般,低声说;“我来了。”
顾景善吸了一口手里的烟。缓缓吐了出来,笑了笑,说:“阿翰,我等你好几天了。”
漆黑的窗户上,倒映着他半张脸,能够清晰的看到他嘴角微扬。
邢司翰往前走了几步,只立在他的身后,同样带着浅浅的笑,说:“让善哥等久了。”
“等再久都没有关系,我只怕你不来。”他又抽了一口烟,转过了身子,面向他,扬了扬下巴,“说吧,你来的目的。”
邢司翰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眼神清明而又淡然,里头还透着一抹坚定,他说:“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聊聊过去,现在,还有未来。”
“噢”
“善哥,从我第一次认识你开始,我就真心实意的把你当成是大哥,从来也没有第二份心思。当初我喜欢顾落是真心,后来我变心黎静静也是事实。我喜欢上黎静静不是现在才发生的事儿,十八岁那年,或者更早一点,我就已经变心了。那时候,黎静静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心思,她年纪不大,人又傻乎乎的,别说什么心机,就连一点儿私心都是没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问题,从一开始就是我的问题,是我先做错的事儿,从来都与她无关,一直都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的喜欢她,而她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直面的在顾景善面前说出这些话,这些他一直都不敢说的话。
顾景善的脸色微沉,可嘴角依旧挂着一抹浅浅的弧度,冷然一笑,说:“你以为你说这一切,就能帮黎静静脱离一切”
“不,我没有要帮任何人脱罪,我今天来,只是想老老实实的跟你说清楚以前的事儿。我不求你原谅我。也不指望你会原谅我。是我没有遵守诺言,是我先变了心。其实,那件事发生之前,我就已经想好了要跟落落坦白,可还没有等我坦白,事情就发生了,并且接二连三的发生。落落死了,我想跟她说的话,永远也不能说,我也决定不再说了。她的死与我有关,所以这个责任,我抗下。不管她是生是死,我都决定,她是我唯一的妻子,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结婚。”他微的抿了一下唇,“但我还是要说明白,如果这些事都没有发生,我会向顾落坦白一切,并请求她的原谅,然后分手。”
话音未落,顾景善一下站了起来,一拳头挥在了他的脸上,“你这个混蛋,你知道落落有多喜欢你吗”
邢司翰侧了一下头,嘴角多了个细微的伤口,很快就出了血。
“就算她多么喜欢我,这也是事实,是我那时候的想法。我只是遵从自己的心,我知道自己不该,可我没有办法控制我自己的心。我知道自己错的离谱,我知道自己没有脸见任何人,可这就是事实,我一直不敢跟你说的事实。”
“嗬,很好啊,你现在说了,我更不会放过你想叶荣霍合作是吧邢司翰,你现在不但背叛落落,你同样也背叛了我可你们低估了我顾景善的能力,我若那么容易被你们打倒,我便不是顾景善”
邢司翰仍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说:“我来的另一个目的,是想跟你合作,让叶家彻底消失,让叶荣霍再也没有翻盘的余地”
顾景善冷哼,“你以为我会相信”
“等叶家败落之后,你要怎样对我都无所谓,我只有一个请求。我求你放过黎静静,让她彻底的从这场斗争中脱离出去,这一切都跟她没有关系。叶荣霍现在也盯上了她,恐怕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行动。黎静静若是落在了他的手里,那便真的是生不如死。”
“这样的结果,我乐见其成。”顾景善说,“邢司翰,你哪儿来的信心,以为我会帮你救黎静静别忘了,是你们两个一起害死落落的你们两个,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话音落下,房间内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两个人一般高,就这样对视良久。
终了,还是邢司翰才退一步,他深深看了顾景善一眼,旋即垂了眼帘,缓缓的屈膝,紧接着,双腿便跪在了地上,说:“善哥,我求你,你要我怎样都可以,只要你放过黎静静。”
“我要你去死,你死不死”
“死。”他没有丝毫犹豫,抬起头,目光那样坚定。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跪在顾景善的面前。
他伸手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冷冷看着他,良久,顾景善才猛地推开了他,“没出息的东西,竟然为了一个女人下跪。邢司翰,你这样做不了大事,更成不了大器。”
“我不想做大事,也没有想过要成什么大器,我只是不希望她再受到伤害。这所有的一切,都跟她没有丝毫关系,因为我,她受了太多的伤害。我希望她可以重新生活,生活在一个有阳光的地方。善哥,求你放过她,我愿意替她承受一切。”
那一日,顾景善虽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但之后做的事儿。代表着他的立场。
其实当他向他坦白的那一刻,顾景善已经决定放过他们了。
这是耳边传来脚步声,他侧过头,便看到黎静静穿着黑色的衣服,带着黑色的墨镜,正往这边走过来。她抬头见着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径直的走了过去,跟在她身后那几个人,邢司翰认得,是顾景善以前的忠仆,还有几个忠心的手下。
一个两个眼里含着泪,在黎静静的吩咐下,将他的骨灰,放了进去,然后封上墓碑。
墓碑上的那张照片,是顾景善自己留下来的,他到底是自己命不久矣,早就准备好了一切,连装骨灰的盒子,都是他自己准备好的。那张照片上的顾景善还很年轻,看起来甚至还有些稚嫩,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黎静静拿到这张照片的时候,就察觉到,是一张被剪过的照片。后来,她在落园,顾落的房间里,看到了这张完整的照片,是他们两兄妹在一块的合照。
两兄妹的眉眼长得很像,连笑起来的样子都差不多。
黎静静想,这应该是顾景善唯一一张拥有灿烂笑容的照片了。黎静静没有待太久,等顾景善入土为安之后,她拜了拜,就走了。
邢司翰紧随其后。
出了墓园,邢司翰才加快了脚步,跟上了她,说:“刘文骞有事先走了,你能不能带我一程”
黎静静淡淡瞥了他一眼,笑说:“邢先生,你看那边。”她说着,往不远处站在车子边上的刘文骞指了指。
刘文骞见着情形,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当即转身上了车。下一秒,就迅速开着车,飞快的走了。
黎静静脸上挂着笑,侧头看了邢司翰一眼,说:“你的手下就是这么对你的这种手下。你竟然留到现在,不应该早就开除了吗”
“所以,现在你是否可以带我一程”
“不可以,不过我可以帮你追到他,然后让他回来接你。”她嘴角一扬,走向了自己的车子。
邢司翰咬了咬牙,快步上前,迅速拉开了后座的门,先坐了进去,说了声谢谢。
黎静静站在一侧没动,只静静看着他上车的样子,眉梢一挑,说:“我第一次发现,你竟然这样没脸没皮。”
他坐好,对着她笑了笑,说:“我是想让你帮我追上那畜生,我怕你自己去追,一会他不肯回来。不如,我跟你一块去更好,你说是不是”
黎静静哼笑一声,拉开车门,弯身坐了进去,系好安全带,说:“那你可坐稳了。”
话音落下,她一脚油门直接踩到了低,车子一下子飞驰了出去。
这一路上,车速就没有降过,大概二十分钟之后,就看到了刘文骞驾驶的那辆宾利车,开的不快,稳稳当当的行驶在马路中间。黎静静嘴角一样,又加大了油门,直接超了过去,然后在车子的正前方停了下来。
车距很近,幸好刘文骞的车速不快,迅速的停了下来,堪堪就停在她的车门边上。黎静静回头看了邢司翰一眼,只见他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神色严肃,就那样看着她。
她微微顿了一下,立刻收回了视线,说:“好了,帮你追到了,你可以下车了。”
“你现在开车一直是这样吗”他突然一本正经的问。
“我怎么开车跟你有什么关系”她看着别处,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不以为意,“你现在该下车了。”她一字一句。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
邢司翰推开了车门,下车之前,对她说:“以后不准这样开车了。”
他的语气严肃,却没有什么怒意,只是关心。
这是,刘文骞已经下车,走到车边,伸手将他扶了下来。关门之前,他又说了一次,“慢点开。”
黎静静只从后视镜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回应他的话。
随后,他便关上了车门,由刘文骞扶着,走到车边,上车之前,还是回头看了她一眼。
此时,黎静静恰好在看他,这一眼望过来,让她惊了一下,立刻转开了头,打了方向盘,迅速的离开了。
刚才那一眼,看的黎静静有些慌张,她这样子,简直像是落荒而逃。可她又控制不住的深踩油门,只希望快点逃开,生怕他会看出点什么来。
一个月的时间过的很快,黎静静一个人去了不少地方,连沈丽君的墓地她都去看了看,很简单的修葺了一下,总比之前那样杂草丛生要好的多。而且周边的杂草,似乎定时都有人过来清理,一会都干干净净。
她还去看了奶奶,黎萱一,甚至连黎晋华都去看了一眼。
黎家的人如今零零落落,据说黎凡茜彻底的成了太妹,黎阳放出来之后,在做烧烤生意。一说到女儿,他就摇头叹息。不过黎静静也只是听说,她并没有那么大的好奇心,亲自去找人看他们的丑态。
倒是有一天,她从商场出来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人,眼熟的很,是个搬运工人,当他走到她眼前的时候,她才发现那人竟然是傅一舟。
他大概是没有注意到她,嘴里叼着一根烟,胡子也不挂,邋里邋遢,就这样从她的眼前走了过去。她只是看着他走远,并没有上前打招呼,真没有想到,傅一舟竟然会沦落至此。
也不知道傅靖州对他做了什么,或者他们傅家发生了什么。
看到傅一舟,她便想起甘梨,也许她该去看看她了,并亲自告诉她,这些年她过的不错,并没有死。
想到这里,她就直接开着车过去了,顺道去医院把骆一带上。
没想到的是,邢司翰竟然也在。
甘梨看到她,十分震惊,但高兴的在原地蹦了好几下,像个孩子一样,然后紧紧的抱住了她。激动的眼泪都下来了,进去的时候,邢司翰就坐在客厅里,正在吃茶。
黎静静有一阵没见着他了,他倒也没有对她死缠烂打。
傅靖州拍了一下邢司翰的肩膀,说:“好你的阿翰,还说是兄弟,你都不告诉我,黎静静是假死,还害的甘梨伤心的那么久你存心的是不是”
邢司翰但笑不语,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便起身,说:“我先走了。”
此话一出,不但是傅靖州和甘梨,连黎静静都愣了一下,有点没有想到,她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傅靖州说:“刚才还说要吃饭,这会怎么要走了”
“不吃了,我有点累,得先去一趟邵启越那儿,然后再回家休息。”
黎静静垂着眼帘,脸上带着无谓的笑容,看似不理会他的去留,正同小迪说着话。傅靖州看了黎静静一眼,又看了看邢司翰,搞不懂这两人之间有什么猫腻,也没多问什么,只将邢司翰送到门口,低声问:“怎么回事啊她来了你就走,你两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不想让她不高兴,她过来是来找甘梨叙旧的,应该开开心心的,我在她肯定不快活。”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回去吧,对她客气点,知道吗”
傅靖州拧了一下眉,“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毕竟以前跟现在不一样了,走了。”他说着,缓慢的走了出去。
傅靖州在朋友的问题上,向来是个直肠子,更何况,他也知道邢司翰的情况,黎静静这样对他,作为兄弟,自然是看不过去的。进了门就没有好脸色,沉着脸,坐在一旁。
黎静静不管他,只同甘梨聊天,聊这几年在国外的生活,说的有声有色。每次说到兴头上,傅靖州就哼一声,直接把气氛打掉。
最后,还是甘梨受不了,回头,用力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你去厨房做饭去。”
“我不去。”他冷冷瞪了黎静静一眼,“吃什么饭,有什么胃口吃饭。”
黎静静抿了唇,笑容浅浅,喝了口水,“傅靖州,你这是不欢迎我的意思啊成,那我就带着甘梨和小迪,出去吃,你一个人留在家里,可以吗”
“你这女人,还真是越变越冷血。阿翰都这样了,你还要这样对他,有意思没有他这辈子碰上你,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自打跟你发生那事儿之后,他的人生就没有一天好过,现在终于摆脱一切了,你就不能安安分分的过点好日子,别再折腾了。他那身子骨,真正说起来,还能折腾多久你就想着你自己,你现在好好的,健健康康的,越活越美丽。可他呢他成什么样子了,你知道吗”
甘梨这会是恨不得堵上他的嘴巴,压低声音说:“这是他们之间的事儿,你掺和个什么劲八婆一样,你若是还要再哔哔,就给我出去”
“我就是忍不住,我就是觉得他们爱瞎折腾这人能活多久,谁知道,非要等死了,再后悔吗”他说着,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我出去”
他说完,拿了外套就走了。
甘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对黎静静说:“他有病,你不要理他。”
黎静静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一些,傅靖州说话固然不好听,可有些话,却句句插在她的心坎上。所以,真的是她过分了吗
原本应该很开心的,可黎静静却吃的食不知味。
小迪和骆一都长大了不少,竟然腼腆了起来,不像以前那样一见面就玩成一团。小迪也变得矜持了,饭后,两人就坐在一边,头挨着头看漫画书,也不闹腾。
黎静静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微微有些发愣。
甘梨问:“还回去吗”
“过几天就回去了,你有时间就来纽约玩,我有地方招待你。”
默了一会,甘梨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那么,你跟邢司翰就这样了”
她微微抿了唇,过了好一会,才轻点了一下头,说:“嗯,应该就这样了吧。”
甘梨点点头,说:“也是,你现在适合更好的人。邢司翰现在的状况,多半是要拖累你的,他若是有点良心,也确实不该跟你再纠缠下去。”
黎静静其实并不是很想问,他究竟有多惨,除了少了一条腿之外,还有其他什么伤。可她到底是不敢问的,她笑了笑,说:“还是你站在我这边。”
gu903();“我自然是站在你这边,本来就不是谁可怜,就一定要完全原谅他所有的过错,对不对不然的话,杀人犯把自己整的可怜一点,就不用坐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