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还没亮,虽然是被前来通报军务的侍卫吵醒,慕
容昊依旧神清气爽面无表情的大步朝外走,昨日的阴郁无奈仿
佛一扫而空,让打着哈欠坐在窗畔,正目送他远走的人轻笑着
摇了摇头。
等到天光大亮用过迟来的早膳后,江洛玉便在眠星的搀扶
下在小院里随便走走,可还没等他走出几步,目光无意中扫到
昨日那个前来稟报的小厮,此时正快步朝着自己走过来,不禁
疑惑的皱了皱眉。
一个时辰后,城守府外一条寂静的小巷子里,在瞧见小巷
的尽头拐角处有一处小户人家时,身披着黑色斗笠的江洛玉停
下脚步,示意身畔的眠星小心一些后,便一前一后的推门走了
进去,意外的发现苑中没有想象中那么多人影,除了一个站在
不远处正准备引路的老仆之外,就是小路尽头那道削瘦挺拔的
身影了。
看见那道身影后,江洛玉抬手止住眠星的跟随,独自一人
朝前走到了那道身影后,恭敬低身行礼道:“静玉见过国公。
”
话音未落,背对着他伫立的人陡然叹息一声,缓缓转过身
来,任由明亮的阳光照亮那刀削斧裁的英俊轮廓,和已然不再
年轻的面容:“让人找帝子前来,是昨日的事情,望你不要挂
在心上。”
江洛玉垂下眼睫,掩去了对着萧云时眉宇间的复杂,含笑
说道:“国公爷此言差矣,本就不是国公爷的错,静玉不是随
便迁怒的人。”
萧云看着他垂头的样子,沉默了许久,方才带着点小心翼
翼的开口道:“也不知,可以叫你玉儿么”
被他这种口气微微惊了片刻,江洛玉立时醒过神来,唇角
展开一点柔和的笑意,抬眼对上那双看不清神情的眸子,轻声
道:“国公爷乃是长辈,这一点不论如何都不会改变,叫一声
玉儿自然可以。”
“其实玉儿你很好。”
定定的注视了面前的人许久,萧云突地转开了自己的眸光
,用一种极为轻缓却好似压抑着什么的语调,对着身边的江洛
玉低声说道。
“他的性子冷漠。自我知晓他的存在时,他就只对你一人
不同,听说他小时候吃了许多苦,都是你救了他你们少年
相识相知,如今成婚几年又有了孩子,是他唯一的软肋,你要
将自己变成旁人无法加害的人,才能不成为他被人攻击的弱点
”
〇
萧云话中的“他”,毫无意外是他每一次回想,都会感到
痛苦万分的那个人
听到这番话的江洛玉有些不明白,按照寒嬷嬷所供出的一
切,既然当年他所爱并非慕容敏,即使是因为慕容敏和他后来
发生了些事情,又为他诞下了一个儿子自杀而死,他这么多年
来为何如此痛苦,甚至以一种消极的姿态一直面对着萧氏
而对于死去的慕容敏和憎恨他的慕容昊,难道只存留着愧
疚和歉意么
但倘若是如此愧疚,慕容敏和他腹中的孩子总是无辜的,
按照他现下表露出的模样,是不可能对慕容敏父子下手的,但
又为何任由其他萧氏中人赶尽杀绝,甚至还不远万里的和乌雅
氏一同追杀慕容昊
若是换个方向,假如他这么多年来从未忘记慕容敏,当年
其实是和慕容敏两情相悦的话,这一切就更加解释不通了,更
何况在慕容敏死后,萧云仍然娶了乌雅氏中人为妻,还生下了
嫡长子和嫡长女,这又该如何解释
江洛玉出神片刻,终究神情复杂的看了他的侧脸片刻,没
有将自己所想的疑问问出口来,尽是柔声应道。
“国公爷教训的是。”
“不是教训甚至连教诲也算不上。”听到他说出这样
的话来,萧云的脸上骤然掠过一层灰暗,眼底光芒也瞬间深幽
下来,话语中带着压抑过后的痛苦,却尽力放的平缓了,“能
教诲你的只有慕容丞相,而我没有那个身份能这么做,这
不过是对你的一点提醒罢了。你如今身子不比平常,要多多保
重。”
江洛玉听他用这样的语调,莫名觉得有些难过,想到昨日
夜间慕容昊那沉郁的眸光,下意识上前一步,想要试探一番当
年之事:“国公爷,其实”
谁知不等他将这话说完,面前的萧云好似就看穿了他的想
法,转身避开了他的眸光,蓦然开口将他的话压了回去。
“昨日的事情虽你不放在心上,以后在他不在时,你自己
还是要多加小心。二弟的性子我清楚,他太过担忧有人夺了他
想要的东西,有时会做出许多不合时宜的事情,我会尽力劝说
他的,还望你多多包涵。”
这么几句话一出口,萧云长长呼出一口气,也不管此刻江
洛玉如何思索,便从袖中拿出一块比普通的兵符小了一些,铜
制通体赤红色虎形的东西,交给了已然认出这是什么东西,目
露惊讶之色的江洛玉。
“这件东西,就算我的赔礼了。”
这件看起来像是虎符的令牌其实并非调兵之用,却能任意
取用城守府内任何东西,包括甲胄兵器,在城内有资格使用的
,除了主帅萧云守将萧雨和看管兵库的人这三人外,再没有第
四个人。
江洛玉凝视着手心中的令牌,知晓这件东西的厉害,好一
会后还是双手捧着推辞道:“您言重了,这东西”
萧云见他不敢轻易收下,也知晓他是怕收了这东西后,会
惹麻烦牵连到慕容昊身上,目光更柔和了几分,却十分肯定的
合起他的手指,意有所指的低声道:“收下它吧,或许有一日
,会有作用的。”
江洛玉被他的话说的心中一跳,犹豫片刻终归将它收了起
来,拱手低声道谢:“多谢国公爷。”
一炷香的时间后,江洛玉便卸下身上的斗篷,斜斜坐在贵
妃榻上,指尖划过袖中那枚令牌,目光一时间隐晦莫测,直到
眠星低身将茶盖放在一边,他仍是一副定定看着眼前不远处的
模样,让双侍有些疑惑的凑近了些,低声唤道。
“内君”
“回去罢。”听到这声呼唤,江洛玉才骤然醒过神来,唇
角勾起一丝笑容,目光黑沉沉的望向面前的人,低声嘱咐道,
“不要告诉侯爷,我见护国公的事。”
眠星知晓这件事重要,不敢懈怠应道:“是,内君。”
414最后一战上
三个月后,边疆入了初秋,愈发冷了起来。
天色还未破晓,屋内一片静谧,耳边渐渐传来咚咚的鼓声
,犹如远方的巨兽正朝着此处迈步而来,侧躺在枕上的人皱了
皱眉,抬手摸了摸身边的位置,却有些讶异的摸了个空,不由
费力的张开眼睛,目光在微暗的室内巡曳片刻,就望见几层纱
帘的玄色背影,撑着头坐起身来,声音带着疲倦有些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