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成都平原最南端的僰道县也即后世的宜宾市,进入丘陵山地,前往宁州治所滇池在后世玉溪市江川区,足足一千五百里之遥,即便甄随找了合适的向导,所部又皆精兵,行军时他更是带头跑在第一个,日行亦不过四五十里而已估计得走一个来月。好在才到铜虏山,王逊便遣部将爨琛前来接洽,表示愿从王化。
王邵伯守备宁州,已经整整十年了,内抚诸夷,外御巴氐,亦颇感心力交瘁。他曾经多次派人东行,经广州北上,向司马睿和王敦讨要援军,却总是得不到回应。等到听闻应詹守牧湘州后,王逊看见了一线曙光,即致书恳请,希望应詹能够西取牂柯,打通到宁州的道路那以后请援兵、要物资就方便了呀,至不济一旦失败,我也有后路可退,不必要跑到同样蛮荒的交、广去。奈何应思远所部兵马不多,西行不久,即被氐兵逐退
对于王逊来说,真所谓“北望王师又一年,王师还剩几个连”
华朝肇建已然四岁,则再怎么偏远,消息闭塞,王邵伯也终于得着信了。他想派人前去洛阳表态,奈何北面是巴氐,东面是建康政权,山迢水长,根本就不可能潜行而过,无奈而只得继续跟滇池城内死扛。
巴氐杀得最远的一次,前锋已至同濑,距离滇池不过四百里之遥,却被宁州将姚崇、爨琛拼死给堵了回去。然而姚、爨所部也损失惨重,回滇池后就对王逊说,这样的仗咱们打不起几场啊,倘若氐寇再来,必无幸理
“使君何不暂降于成宁州偏远,成主必不能别遣官吏来接任,或大发军来守备,我等乃可得着喘息的机会”
然而此议却被王邵伯一口给回绝了。王逊说:“我持节来此,为国家守此荒蛮偏远之地,已将十岁,虽死,有望留名青史,又岂可为德而不终啊卿等且再坚持数岁,王师必来救我。”
姚、爨等人都说:“使君说梦话,王师唯能凭江自守,即牂柯亦不能下,安能来救我”
王逊笑道:“卿等以为我所说是指建康么我实云洛阳也。”随即正色道:“华受晋禅,便为中国之主,我为晋吏,自当从旧主而臣于华。建康虽欲隔江而治,然晋王竟不敢践位以绍晋祚,则名不正,言不顺,其败可期。然在某想来,华天子欲定东南,当先向西南,候取巴蜀后,伐吴乃易因此不过数年,必将与氐寇交锋。”
顿了一顿,看看众人不以为然的脸色,他便说:“倘若我言无效,华军先向吴而后取蜀,或者取蜀不胜,则我当自刭以谢天下,任由卿等或真降,或伪降于成都吧。”
众将吏闻言,赶紧拱手,皆云不敢。
等到陶侃接受了李氏的归降,消息数月后终于传入宁州,王逊大喜,即谓诸将:“我前日之言,不是应验了么”就打算派出使者,前往成都,却为诸将所阻。诸将都说:“我若从华,必恶于晋。倘若华军止步于益,而交、广之兵却自东而来,如何处”
王逊怫然道:“彼等前不能自交、广来救我,如今又何能来伐我”
然而诸将固请,说不如再等一段时间吧,看看华军是否有收取宁州之意,再作决断不迟。
主要他们跟空降兵王逊不同,都是南中大姓,属于地头蛇,巴不得华人虽灭成而不来理会宁州呢,那不就能光保着一个王使君,踏踏实实做西南土皇帝啦干嘛一定要再多找一个婆婆来啊。
一直等到甄随入于宁州,诸将才不敢再阻王逊了,爨琛即奉命前往迎接。甄随见了面就问:“汝姓笔画甚多,老爷认不得可是西南夷种么”爨琛心中恼怒,却不敢表露出来,只得谄笑着解释道:“非也,吾亦颛顼之玄胄,祝融之渺胤,乃春秋时楚国令尹班朗之后,汉末始入南中昔蜀大将爨习,乃是末将曾祖。”
甄随斜睨着他,心说:“老爷却不信,多半是攀附蜀将有张飞、赵云、黄忠、魏延等,皇帝从前说古时,也从没提过有姓什么爨的”
爨琛将华军接至滇池,王逊出城来迎,见了甄随,便即屈膝而拜。照道理来说,虽然甄随的品级要高过王逊,但还不到天差地远的地步,他就应该同样跪倒,对拜还礼才是;然而甄随却只是缓步上前,伸手去搀扶王邵伯而已。
宁州诸将吏见了,面上都隐现怒色。
第五十九章有病
甄随不向王逊还礼,宁州诸将吏皆感不忿。
甄随倒也注意到众人的脸色不好看了,于是将王逊搀扶起来后,便即倒退一步,然后深深一揖,致歉道:“我非无礼,一则甲胄在身,二则近日染病,膝盖每日针扎一般疼痛,实在是拜不下去啊不知城中可有良医,为我诊治哪”
宁州虽然偏远,人口稀少,开发程度很低,但堂堂州治,合格的医生还是能够挑出几个来的。直到入城后遣医生看过了,众人这才相信敢情甄将军是真有病啊,不是为其无礼举动而随便找的借口。
其实甄随离开成都前,陶侃就反复叮咛过,说王邵伯护守宁州,抵御巴氐已经十载,不管他是肯于从华还是仍旧心怀故晋,其志皆可嘉,其行皆可勉,你可千万不要仗着名高位尊,特意折辱于他啊。再者来说,倘若他抗拒王师还则罢了,若肯归从,我军终究远来,南中将吏必怀警惕之心,你若是行为无礼,若再逼反了彼辈,则于国家无功而有罪了。
终究宁州那么大,户口却不蕃,多山林瘴疠、蛮族夷部,人要是躲藏起来跟你打游击,不是三五年便可底定的你也盼着参与攻伐江南之役不是吗倘若陷身泥淖之中,恐怕就赶不上了。
正是因为有陶侃的叮嘱,最主要甄随不想在南中浪费太多时间,才肯咬牙忍住性子,和颜悦色地跟南中将吏解释:我是真有病啊。若其无病,必不至于连膝盖都不肯弯;正是因为有病,则我本无倨傲之意,却被你们误会,那多划不来啊这必须得解释。
甄随这毛病,也就这俩月才得,不犯病的时候自可奔蹿如飞,但三不五时的却双膝剧痛,曲折为难,只好跟丧尸似的直着两条腿缓缓走道儿医生看诊之后,就对他说:“将军双腿,想有旧伤,损及筋脉,但炎热多雨时,不时发作”
甄随忙问:“可能治么”
医生苦笑着摇摇头,说:“某可尝试施针用灸,减缓将军疼痛,然终不能断根”顿了一顿,又安慰道:“若将军不向南来,而往北去,居于干燥寒冷之地,则此病未必还会发作。”
甄随不禁懊恼,心说想不到半辈子爬山,最终就折在这事儿上原本我还以为将养将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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