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沉吟良久,没做决定,反而吩咐苟道,“把人都叫来吧。”
殿内灯火通明,炭火熊熊,人人热得身上发燥。
皇上裹着厚厚的衣裳,眯着眼靠在大迎枕上,脸上浮着不正常的潮红。
地上一溜儿跪着宁王父子和几位内阁重臣,唯给须发苍白的高敬赐了坐。
皇上呼呼喘着气,“朕时日无多”他挥手止住众人,“朕心里有数,苟道,念”
苟道从明黄锦盒中取出一道圣旨。
众人的心皆是一颤。
写得是洋洋洒洒、骈四骊六,可谁也没注意华丽辞藻,众人只听明白一个意思。
册封宁王为太子
苟道念完了,躬身将圣旨交与宁王。
虽知是九成九的事,但有朝一日成真,还是那么不真实。
宁王昏昏沉沉抬起头,心里时而乱糟糟,时而热烘烘,对未来是喜是忧,对父皇是敬是怕,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红肿的眼睛呆呆看了皇上半晌,忽伏地大哭,“父皇,儿臣惶恐啊”
皇上似是用完了最后的力气,颓然说道,“知道惶恐,还有指望。”
朱嗣炎泰然自若,一副毫不心动的模样,但握拳的手却激动地发抖,他瞥见一旁的朱嗣炯,不禁一愣。
朱嗣炯脸色木然,似乎这一切与他无关。
皇上自然也瞧见了,暗道这个孙子还跟爷爷置气
“拟旨,万氏孕育子嗣有功,着封,靖江郡王妃”
殿内一静,妇人之事,谁也没想到皇上提起这一茬。
朱嗣炯反应了几息,随后大喜过望,连连叩头谢恩。
朱嗣炎想的却是,难不成皇上是为了给朱祁睿一个嫡出的身份自己暂无子嗣,落了下乘,但万氏出身低,三弟得不到岳家助力,于自己而言,反倒是好事。
因此,他十分诚挚地表达了贺喜之意。
翌日清晨,册封的旨意就到了万碧手里。
院子里一片欢腾,丫鬟婆子变着花儿地贺喜,小雅捧着笸箩满天撒钱。
万碧命她收收,“自己院里撒撒就行了,别到外面显摆,王妃那边正不痛快,咱们别撞她晦气。”
一同到宁王府的,还有废宁王世子朱嗣炽为庶人,高墙禁锢,永不许复入宗室的旨意。
小雅说,“王妃该知足了,皇上没砍了他的头就该谢天谢地。”
万碧倒理解,“身为母亲,当然不忍见自己孩子受苦,我猜,以后有机会,她会想方设法免了朱庶人的罪。”
小雅撇嘴,“有权就是任性夫人,你以后也是有权势的人,不知道你会是怎样的任性。”
这句话说得万碧愣了神,自己也可以任性了么
想想看,竟有些跃跃欲试
当天下午朱嗣炯带着万碧,抱着睿儿进宫谢恩。
皇上强撑着精神,抱了抱睿儿,赏了他一个玉扳指。
万碧不知所以,朱嗣炯却知道,那是皇爷爷最爱的一只,不由心生唏嘘。
许是交代好后事,皇上再无牵挂,冬月十一,帝驾崩。
同日,宁王于灵前即位,是为德嘉帝。
隔月,封原宁王妃王氏为后,原侧妃阮氏为贵妃。
让人奇怪的是,德嘉帝没有封赏两个儿子,皇后也好,臣工也好,都提了几次,他都避而不谈。
朱嗣炯和朱嗣炎仍旧是郡王的爵位。
父皇没有另赏府邸,二人仍带着家眷住在宁王府。
二人也一直赋闲在家,美名其曰“守孝”。
直到来年二月,才有了差事。
德嘉帝要修行宫,内帑无银,户部不肯借钱。
皇帝怒了,查账
第61章各有打算
二月二,龙抬头,德嘉帝一抬头就要啸九天。
没银子了
他刚提出来修北苑行宫,内阁首辅高敬就颤巍巍伏地大哭,“陛下,国库连年亏空,实无力支撑行宫修缮费用,恳请陛下三思啊。”
他不信,问户部要钱,户部耿尚书梗着脖子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不用国库,朕自己掏钱总行了吧,德嘉帝命内帑出钱,苟道拿着账本哭丧着脸不但没钱,反而欠着织造局五十万两银子。
内帑竟欠织造局银子,便是糊涂如他者也觉得不对劲,
就在此时,有御史弹劾浙江布政使贪墨,指其暗通织造局,蛇鼠一窝,浙直地区无官不贪,请皇上彻查。
浙江布政使是高敬的女婿,查他,必定牵扯到高敬。
当即有人痛诉御史污蔑重臣。
御史练的就是嘴皮子,朝堂上顿时吵成菜市场。
德嘉帝有点懵。
最终,他选择各打五十大板,罢了御史的官,但要查浙江的帐
很明显,德嘉帝也不信高敬是干净的,在他的认知中,三年县太爷还十万雪花银呢,更何况这位权倾朝野的内阁首辅
内阁商议了半日,推举靖江郡王领衔此事,内阁全力配合。
亲儿子办事总比外人可靠,德嘉帝思索后,御笔一挥,准
这桩差事便砸在朱嗣炯头上。
皇后觉得她儿子倒霉,不住抱怨皇上偏心:“让朱嗣炎去吏部当差收买人心,却让你做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这明摆着是得罪人的差事,”
朱嗣炯闻言不禁失笑,“母后言重了,都是为朝廷办事,谈不上收买人得罪人的。”
皇后觉得小儿子傻,但如今就他一个依仗,只好谆谆教导,“你父皇只是要银子,不想官场有太大动荡,你为人太犀利不留情面,须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
朱嗣炯心不在焉应付两句,提起另一事,“此次我带万氏一起去,把睿儿放到母后这里可否”
皇后先觉得遗憾,本想塞两个人的,但有万碧在,这人就不大能送得出去了。
然转念一想,天天抱着睿儿去阮贵妃那里晃荡,让她眼馋似乎更为解气,皇后遂喜笑颜开一口应下
季春二月,京城天气仍十分干冷,屋脊上的积雪还没有化开,运河上仍结满一层冰凌。
朱嗣炯走的陆路,车驾浩浩荡荡,摆开了郡王的阵势,颇有些招摇过市的意思。
才出京城没多久,万碧就开始惦念儿子,“为何一定要我跟着,把睿儿扔在后宫,母后又不是心细的人,我怕”
“情况不同往昔,母后只会倍加疼爱睿儿,你只管放心就是。”朱嗣炯凑到她耳边,呢喃说,“你也将多花点心思在我这里,咱们争取回去时给睿儿添个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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