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医生只是一个外人。
他本以为凌沂接受不了这个消息,没想到凌沂的面容十分平静。
眼神是最难伪装出来的。
然而凌沂的双目已经失明,压根看不出里面的情绪。
片刻后凌沂说了一句“好”。
凌桦道:“你弟弟住在了你的房间,你的所有东西放在了仓库,家中客房住了苏阿姨的亲戚,小沂,你今天晚上去和赵医生住酒店吧。”
凌沂又说了一句“好”。
赵医生张了张嘴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还是那句话,他只是一个外人。
入住酒店刷的是凌沂的卡。
凌沂从皮夹里拿出一张卡:“赵医生,已经麻烦你太多,不能让你再破费了。”
赵医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赵医生也有一个儿子,现在读大二,比凌沂还大一岁,被宠得不像话,就一妈宝。
两人住在不同的房间,赵医生本想和凌沂住一间,他怕凌沂晚上想不开。而且凌沂是个瞎子,什么都看不见,他又不熟悉酒店构造,万一磕了碰了该怎么办呢?
凌沂却坚决要自己一间房。
赵医生刷房卡前犹豫了片刻:“小沂,你这个眼睛,是不能大哭的哈。”
凌沂愣了一下,继而微笑:“我知道。”
其实也不能大喜大悲,不能暴躁,不能有太多心理压力。
赵医生知道心理上的某些事情肯定控制不住,只能控制生理上的。
“也别熬夜,”赵医生叹口气,“累了一天,坐了一天的车,早点睡吧。”
赵医生给凌沂开了房门,带他熟悉了一下里面的环境:“这里是卫生间,洗漱台,牙刷,牙杯,牙膏,香皂,你都摸一摸。对了小沂,你要洗澡吗?我将浴缸消毒后给你放热水。还有,桌子四角有点尖锐,我先打个电话让服务员拿布包上。”
热水放好了,凌沂在里面洗澡。
服务员在包桌角,赵医生和自己妻子发消息:“这孩子真可怜,他以为他妈回C市了,一路上高兴得不肯午睡,这几个月他都是假开心,这次难得见他真开心,结果是他爸要娶新妈,而且回家当晚不能住家里,我们现在双双住在一个破酒店里。”
赵夫人很生气:“哪有这样当爸的?这些豪门里的人感情都这么淡吗?你安慰几句,别让孩子哭,他的眼睛是不是不能落泪?”
“我知道,放心好了,这孩子很坚强。”
十五分钟后里面传来吹风机的声音,又过五分钟,浴室门打开了,凌沂扶着导盲杖出来。
他上身穿着一件嫩绿的毛衣,毛衣前面绣着雪白的栀子花,很有童趣的衣物,穿在凌沂身上意外很合适。
赵医生让服务员拿了凌沂换下的衣服去干洗,他道:“小沂,你早点去睡吧,如果有什么事情随时叫我。”
凌沂点了点头:“好。”
次日赵医生却发现凌沂比自己起得还早,凌沂房间的门没有锁,虚虚掩着一推就开。
年轻人大概精力充沛,手中拿着一杯将要喝完的手磨咖啡,扑鼻的咖啡香气弥漫了整个房间。
赵医生打了个哈欠:“小沂,你生活可真规律啊,七点半就醒了?”
凌沂微微一笑:“早,赵医生。”
“早啊,以后尽量少喝咖啡,最好不要喝。”赵医生道,“去吃饭吧,听说这家酒店早餐挺不错的。”
服务员推着餐车进来,昨天晚上凌沂打电话要酒水,服务员看他双眼失明不敢给他,而且凌沂年龄看起来不大,很可能是未成年,所以服务员想联系赵医生,凌沂大概知道他在犹豫,所以一晚上要了四五杯咖啡。
“凌先生,您的咖啡送来了。”
“现在不用了,谢谢,”凌沂道,“我们去餐厅吃饭。”
婚礼上凌沂并没有太多情绪流露出来,赵医生陪在凌沂的身边,却听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窃窃私语。
这些话语让赵医生这个身外人都有些受不了。
赵医生知道凌沂的听力可能会比一般人要好一些,这一年凌沂要靠声音判断很多事物。
然而凌沂始终平静,偶尔会微笑着和前来打招呼的亲戚说话。
婚礼后凌沂得到了他父亲给的生活费,据说是这一年的生活费,大概有三百万。
婚礼第二天清晨赵医生和凌沂一起回了B市。
回来这天下了一场秋雨,B市瞬间寒冷许多,赵医生开车送凌沂去疗养院。
他本来想说些什么安慰安慰这个孩子,但凌沂好像比他想得更开,回来时在高铁上睡了一觉,现在又在车里睡着了。
刘护工接过赵医生手中的行李箱,赵医生离开前对凌沂道:“天冷了,晚上我带你去买几件衣服,正好出去散散心。”
刘护工送凌沂上楼:“凌先生,见到您的妈妈了吗?”
“她最近很忙。”
“太可惜了,好不容易回家一次,”刘护工道,“对了,您离开这几天,封先生来了两次,他说他今天下午会再来,如果您回来了,让我告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