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蒲风端着簿子记录,而李归尘已开始解开死者的层层衣物。他的目光淡漠而平静,和他平日喂鸡或是洗衣服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蒲风每每见他如此总能稳住了自己的心神。
李归尘既然坚持要验尸,自然有所打算——这茉儿的死仅在释明出事后不足两日,实在可疑。就目前来看,崔家与释明并无过节,且因着《业镜台》的这一层关系,基本已经排除了崔家的嫌疑,但崔家人的言行举止却不得不让人起疑心。
茉儿的死一定是有问题,好在尸体一向是最诚实的。
蒲风一早和她们讲好了律例中要求的验尸规矩,崔母虽百般不同意,也只得作罢。
而李归尘已开始作验:死者颌下的颈部仅有半圈紫红勒痕,至后颈全无,手指勾成爪状,这些表现皆对应了婢女绣云及绣水两人所言,死者的确乃是上吊而死。
因着若是将人勒死再挂起来伪装成上吊的话,一般会形成青白、紫红两道勒痕,且勒死所致的勒痕一般会在颈后交叠,故而可判断出死者并非是被人勒杀,基本排除了谋杀的可能。
蒲风顿了笔低声问道:“若是上吊,难道不应该是踩翻了凳子整个人吊在梁上?跪在床上上吊又怎么会死人?”
李归尘一面继续检看着尸首,一面轻叹道:“若是一心求死,便有可能了。跪时单以上半身坠在脖颈上,的确是可以将人吊死的。只不过,这过程相比较于你说的那种,要漫长许多。这期间死者若是直起身来,或可救命,但显然她没有。”
果然是全无半点求生的念头了。
蒲风皱了皱眉头:“绣云说,此前释明来讲经的时候崔茉的心情很好,且前脚释明刚被人杀了,后脚崔茉就一心求死地自尽了,这两人……”
难道这久病在床的崔家三小姐喜欢上了日日来给她讲经的和尚?
那崔家人想一力隐瞒的是……
蒲风并没有继续说下去。李归尘淡定地检看了死者阴-门,继而以两指自死者心口至脐开始轻轻叩击,自上而下数遍。
死者的腹部极为平坦,单是看着并没有什么异常,然而蒲风的余光便扫到,崔夫人和吴氏的面色忽然就由悲伤变为了惊恐,便如同两尊木雕戳在那里。
问题就在此处了。
死者亡故已有两天多,再者尸体一直停放在灵堂灵棚,尸僵已经化解了。然而李归尘分明感受到死者的脐周坚硬,便解释通了吴氏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解释了那些话,不让他们开棺验尸。
越是在意什么,便越是怕什么。
这待字闺中的崔家三小姐并未遭人强-暴,却分明身怀有孕了。
然而算起日子并不可能是释明和尚的。
蒲风听李归尘这么说,丝毫也不吃惊。而崔母便如同疯魔了一般哭喊着反驳不认。
好在李归尘一早叫来了稳婆,他便让稳婆剪平了指甲,以湿润白布裹着手指入产-道内,取出时也的确没有黯红血迹出现。
这一下,崔母也无从狡辩了,她终于还是抹着眼泪单独和蒲风交代道,他们的确是一早就知道茉儿有孕了,毕竟陈大夫日日给茉儿诊脉……可滑胎之事一来犯了法,再者茉儿的身体也吃不消,便没敢想……只能日日发着愁,生怕茉儿肚子大了的事儿走露了风声出去。
可谁又知那进府来讲经的和尚居然对茉儿动了情,他们揪住了此点,便立马写好了状纸将这淫僧告到了衙门。
只因他们家和这陈大夫深有交情,本打算反咬这淫和尚一口将这孩子赖到他身上,来个黑吃黑,不想这案子还没开堂审理,这淫和尚就死了……可还没过两日,茉儿居然也上吊自尽了。
崔家长子没得早,崔家在外边本就是腰杆子不硬气,一出了这等没脸的事,哪还敢到外边再声张。
他们本以为封了棺便再无枝节了,却万万不成想又来了位大理寺的大人。
这便是崔母隐瞒的实情了。
蒲风长长叹了口气,将这一应细节理顺了,忽然意识到了最重要的一点:凶手到底是怎么选中人下手的。
正是那纸状书!
状书上写的正该是淫僧奸污良家子,释明俨然要成为《僧皮》里妙空的翻版。
“所以,凶手是顺天府衙门里的人?”蒲风睁大了眼睛望着李归尘。
想想曾经,她或许便和这个剥皮弃尸的凶手一起并肩破过中元夜的案子……作者有话要说:
验尸部分参照《洗冤集录》
ps.古人的方法在现今看来未必都是科学的,有很大局限性,但至少在当时也是被当做金标准所使用的,还请看官谅解。
顺便推一本很有意思的小书《人为什么会淹死在沙漠里》,一位日本法医写的关于法医学的科普读物,挺有意思哒~可以找来看看。
第45章两心知[vip]
自崔家出来时,飒飒的西风正裹挟着赤艳的斜阳拂在蒲风面上,四处飘散着炊烟和饭菜的味道。
蒲风怀里揣着崔家人按了手印的供词一并崔茉的数十封书信手稿,正打算去顺天府衙门走一趟。可转念她才意识到这时辰顺天府里估计是没什么人了。
说来自一早出了门赶去积水潭,他二人这一天跑遍了半个京城就喝了几口热茶,蒲风轻轻揉了揉腰上结痂,忍着疼挺了挺腰杆子。
明明是今晨发生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却是如此虚无梦幻,自己宛如梦中人,行着梦中事。
太多的东西一时朝她迎面涌来,或许她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慢慢接受。那些关于自己的,关于他的,从前的,以后的,就像是一团乱糟糟的线,无声地织成了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将她困在了其间。
她自也明白,这半年来自己插手了那些旁人不敢过问的案子,一时在京中有了些许名头,同时也成了众矢之的。官场之中暗流汹涌,绝非是她可以任性妄为、义气用事的地方。
蒲风写话本之时想的也无非是赚几个钱养活自己,最多便是写写自己喜欢的东西图个解气。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入了大理寺,故而就算日后有一天她一无所有了,又回到了那个原点继续写着她的世情话本子,蒲风也不会生出太多的留恋来。
求之不得之物,不妨就随它去罢。
可,李归尘他所面对的绝非如此。这个表面上一直云淡风清的人,他在心底到底裹藏了多少秘密?
十年来,他便是此般隐忍而又殚精竭虑地伫立在无边夜色中守望吗?
任所有人,包括当年欲置他于死地的人抹杀掉自己生活过的痕迹,直至退变成一个胸无大志的懦弱农夫,再无还手之力。
甚至就连与他同住一檐之下的自己,也被他轻易蒙骗了。
唉,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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