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个提议,去过两次的艾伦很清楚,酒吧菜单里其实没提供什么正式餐点,仅有一些简单的下酒菜。但布兰登似乎很自信,以自己与布尔先生的酒肉交情,绝对能换得几片果腹用的披萨。艾伦怎么也拗不过他,虽然不予置评,还是给布兰登最后一次挽救机会。当然,家里那些形同焦碳的锅具只是暂且摆著,晚点还是得刷。
布尔先生的酒店距离宿舍有段距离,从学校徒步过去还得二十多分钟。所以,为表示道歉诚意,布兰登难得体贴地拦了台计程车。俩人坐在车里,观看窗外笼著夜色的街景,偶尔聊个两句,几分钟后气氛倒也没那么僵滞了。
这是圣诞假期的第十四天,算来也来到一月中旬,尚未到北方正式回暖的时候。阴郁天空飘降著稀疏雪片,朦胧月光映在上头,泛著青色萤光。它们在空中浮荡著,乍看带有一股幽异魔性。
经过一个街角时,艾伦突然叫住司机。「嘿!先生,麻烦靠边稍停一会!」司机被吓得不轻,赶紧将方向盘左撇急煞。待车轮一止住,艾伦便即刻开门往后走去。留下车里不明就里的布兰登,皱著眉头跟著往后看。
只见距离七公尺远的门阶处,坐著一个女孩。她有著一头漂亮金发,长得几乎能盖住她的全部身子及表情。单薄的身形仅穿著一件白色薄洋装,垂头抱膝的模样看来楚楚可怜。艾伦正脱下自己的大衣,罩在她身上。他似乎对她说了什么,但她不接受,将大衣丢还给艾伦,转身又跑了。艾伦望著她的背影原地伫立了会,半晌后才往车子走来。
布兰登不确定艾伦与那女孩的关系,也不想多问。他原以为以艾伦孤僻的个性,大概很难主动谈及此事。不料艾伦倒是主动开口了。「那就是布尔先生的女儿,我们学校的学生。」他解释道。并扬了扬大衣,在狭窄空间里重新套上。
「哦……也许我们待会得告知布尔,让他劝她回家。毕竟附近连路灯都欠乏,要一个女孩夜行于此是挺危险的。」布兰登应道。他有些讶异艾伦主动对他坦诚。但很显然,艾伦还是没将话说明的习惯,也不接下语,只是转过头沉默地看向窗外。布兰登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言。
抵达酒吧时,布尔先生正转著白方巾擦拭那几只酒杯。
就艾伦的观察,布尔对这些细节似乎有异常的坚持,即便在场观众只有艾伦一人(布兰登没半颗艺术细胞,算不得数),布尔还是把那些花招耍得完美无缺。无论看几次,都是场如梦似幻的景象。
所以一时间,艾伦是有些看傻了眼。他联想起第一次造访这里时,他也如同现在这般坐在吧台前,观赏布尔先生的演出。那时陪同他的是西蒙皮尔森。还记得那时自己的心情可不若现在轻松,一心只晓得逃避西蒙的目光、局促地盯著布尔先生不放,险些错过一场有趣会谈。
随后,他又想起同在那时,他们也谈到了莉迪亚。她是布尔先生的独生女,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孩,也是西蒙班上的三年级学生。但刚刚前来酒吧的路上,艾伦
却看见她蹲守街旁的旁徨模样。她的脸上有瘀青,脖颈处还有来路不明的红痕……
这时,艾伦骤然感觉肩膀一沉。「嘿!布尔,莉迪亚最近还好吗?」布兰登欺著他的肩膀在他右侧落座。从艾伦的角度看去,恰好能看见布兰登的侧脸,他嘴边衔笑,态度十分自然,彷佛真的只是随口一问。但艾伦想起他的曾经身分。一名受过系统训练的警察,熟知一切拷问技术。他怀疑布兰登是在套布尔的话。
思至此,艾伦又隐约察觉了什么。譬如,布兰登是真的因为无处可去,才选在他的住所落居么?现在想来,以布兰登的能力与手段,要弄个临时居处应当不难。再连结布兰登过去的劣迹,他不确定他所知的布兰登,会否只看见他愿意展现的那一部分。
艾伦这才意识到,原来,他已经无法看清布兰登隐瞒在海面下的真实想法了。偶尔他甚至不禁思索,布兰登在他面前的一切行为,会否跟他现在所做的同样,只是场具有目的性的逼真演出?就如同住院期间前来探访的彼得所做的那般,种种看似巧合的举动,其实只是层层天衣无缝的安排?
听见布兰登的问话,布尔擦拭杯子的手一顿。「哦,她和朋友去首都玩了。」他说,并放下手上杯子,换了另一只,继续转著方布擦。他的动作如此流畅,此时速度更是快得让人眼花撩乱。彷佛,他只想藉此遮掩眼底的惊慌。
所以不仅是布兰登,就连没受过讯问教育的艾伦,都能轻易看出布尔的古怪之处……毕竟艾伦才刚在路上遇到莉迪亚,布尔的说词自然不攻自破。
艾伦突然想起当他劝说莉迪亚赶紧回家休息时,她那苍白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以及眼底深处掩藏不住的恐慌。这令艾伦不禁暗自质疑:究竟莉迪亚是真的不愿回家,或是恐惧回家之后,可能遭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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