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间密室,在殊丽到来后,也对近臣、近侍开了敞口,不再隐秘。
天空飘起雪,亦如陈述白此刻的心境,他沉着脸看向元栩离去的方向,强行压制住躁动,他们是过命之交,在元栩没有犯下大错前,他不愿毁了曾经的信任。
掩在衣袂中的拳头握得咯咯响,他暂收火气,走进密室抱住殊丽,没有言语,坚决而有力。
殊丽是他的,从老三那个笨蛋将她拽到御前那日起,孽缘便埋下了种子,也是从那一眼起,他心中卑劣的种子生了根、发了芽。
“朕今日不处理公事,留下来陪你。”
殊丽靠在他怀里,望着殿门前微弱的日光,无力地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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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雪初霁,晴空万里,陈述白为殊丽裹上厚厚的斗篷,带她去了一趟御花园。
冬日赏梅,最富意境,能在萧瑟狂风中领略枝头的红霞。
漫天白茫,唯寒梅傲然天地。
折了一朵梅花下来,陈述白将其镶在袖口掏出的钗镊上,插在了殊丽的素鬟间。
天寒地冻,男人修长皙白的手指被冻得微红,可他还是执意为殊丽插出最漂亮的样式。
殊丽双手揣在兔绒手捂中,掌心还握着暖炉,背风吸了吸鼻子,“太冷了,咱们回去吧。”
难得半日清闲,陈述白想要多陪陪殊丽,于是搂住她的肩,指了指结冰的鱼塘,“去看看喜欢哪几条,朕让人凿冰取出来,养在燕寝。”
养在燕寝,供她观赏吗?
殊丽站着没动,平静的面容划过一丝悲鸣,“鱼在池中游得好好的,陛下作何要将它们囚于陶缸中?”
一语双关么。
淅淅沥沥的雪沫自枝头吹拂而下,散落在面庞,清清凉凉没甚威力,偏偏凉进了心里,陈述白装作没有听懂,搂着她踩上冰面,扣在她肩头的手慢慢收紧,稳住她的身形,以免她脚底打滑。
冰面之下的游鱼种类繁多,全是街市上鲜少能见的品种,五颜六色,汇成绚丽多姿的一隅乐园。
殊丽正低头观赏时,下弯的后颈徒然袭来一抹温热,她蹙下眉尖,默许了他的动作。
轻吻过后,陈述白自后拥住她,附耳道:“朕送你个菜园子,想种什么,就跟冯姬说,他会帮你。”
菜园子?殊丽暗自摇头,真想种些什么,何不去尚衣监的小菜园跟绣女们一起忙活?
“陛下不必为我费心,我吃穿不缺,不劳作也能活下去。”
多自嘲的一句话,偏又捅进陈述白的心中,她是在自喻金丝雀吧,但凡叫两声就能获得主人投喂的食物,不必像笼外的野鸟需要自己寻找吃食。
“别那么说自己。”陈述白加紧手臂,将她勒在怀中,一刻也不愿松开。
被勒得上不来气,殊丽挣了挣,没有挣动,索性由着他了。两人在冰天雪地里贴近,虽暖也冷。
陈述白还是带着殊丽去了昨日才收拾出来的菜园子,处在御花园的一角,工匠们正在想方设法为其避寒,也好在冬日里种些抗寒的植被。
殊丽无心研究,僵在陈述白怀里打个细弱的哈欠,人也悻悻的没有力气。
陈述白察觉不到她的兴味,与出逃前判若两人,跟换了芯似的,哪还是那个略带小心机懂得曲意逢迎的尚宫殊丽,如今的她,如同失了魂魄,徒剩躯壳。
“殊丽。”
“嗯?”
殊丽抬头的瞬间,下巴被攥住,陈述白附身吻了吻她的鼻尖,露出空洞的笑。
离心的人,尚且无法破镜重圆,何况是从未交过心的两个人。
回去的路上,殊丽走得很慢,起初,陈述白以为她只是没有精气神,可随着她步履越发的缓,陈述白掀开她的长裙看去,才发现冰寒的天,她穿着一双单薄的绣鞋。
不冻脚才怪。
“怎么回事?”陈述白转眸看向身后的宫侍,目光淬了冰,“娘娘有孕在身,你们几个就是这么服侍她的?”
宫侍们赶忙跪地磕头,说是尚衣监按着殊丽原来的尺寸连夜做了棉靴,奈何娘娘瘦了一大圈,衣裳尚且能穿,可鞋子晃荡晃荡的不合脚,于是又吩咐尚衣监再次赶做,赶在今日晌午前送来,哪知天子一大早要带着娘娘去御花园,娘娘又没拒绝,她们几个更是不敢多嘴,这才有了所谓的失职。
殊丽拉了拉陈述白的衣袖,算是为几人求了情,“是我要穿合脚的鞋子,跟她们无关。”
哪有人瘦的脚都小了,陈述白闷闷的说不出滋味,挥退宫侍,自己带着殊丽走到一旁的长椅上,将她按坐在上面。
有斗篷隔凉,坐在上面也不会着凉,殊丽不明所以,眼看着男人逆光曲膝,单膝跪在了她身前。
“陛下......”
陈述白没有接话,抬起她的双脚,褪了鞋袜,拢在掌心,小幅度地搓揉起来。
嫩白小巧的玉足不及他的手长,是怎样一步步跋山涉水前往的鸾城?陈述白漠着眉眼继续搓揉,还附身呵了几次热气,直到感受到她双脚有了温度才停手。
殊丽哪里会想到他挥退宫侍是为了给她搓脚,一时不知该道谢还是继续见外。
“擦擦手吧。”拿出桃粉色的绢帕,她垂着眼递过去。
陈述白没有接,为她套上绫袜,起身坐在她身侧,竟脱去了自己的裘靴,套在了她的脚上。
因着裘靴太大,他还用地上的细枯枝为绳,绑在了殊丽的左右小腿上,勉强固定住靴筒。
厚厚的裘靴带着他的体温,殊丽不再感到冻脚,可他要穿什么?总不能穿她的绣鞋,成何体统......也穿不进去啊。
可陈述白压根没再拿起那双绣鞋,就那么踩在了青石路面上,背起一脸错愕的女子,朝燕寝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