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不同,见识不同,能用多少共同的话题?
远了便是远了。
东南角有处鸡窝,养着几只溜达鸡,殊丽捧着簸箕,将玉米粒撒在鸡圈里,那几只溜达鸡就会凑过来,点头如捣蒜地啄着吃食。
这时,元利康的声音响在背后,“以渔啊。”
早已厌烦他的不休不饶,殊丽转过头,刚要劝他离自己远一点儿,却见他左眼眶上多了一块淤青,像是被人一拳头给砸出来的。
这可新鲜了,谁敢打钦差呢......
“二舅舅打你了?”殊丽放下簸箕,淡淡问道。
元利康有点惭愧,捂着左眼苦叹一声:“当年错是在我,可没有我的糊涂决定,也没有你今日的飞黄腾达啊。当年若我收留了你,你如今早已嫁人,以我家能出得起的微薄嫁妆,能给你寻一个多好的人家?你嫁过去,定是要过苦日子的,以你的相貌,没本事的夫家能护得住?运气差点,被恶霸打死丈夫变成寡妇,又要被多少人觊觎?”
一连串的发问令殊丽冷笑连连,有些人总喜欢为做错的事找借口,还有些人喜欢在伤过人后自我救赎,却不管被伤者的心境,而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中年男人,占了两样,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没什么好说的。”
放下簸箕,殊丽绕过他走向客房,却听身后噗通一声,似有人跪在了地上。
她攥攥拳头,没有回头,任凭那人悔不当初的低泣。
元利康哭完,起身擦擦发疼的左眼,走出客院,朝靠在树干上抽旱烟的大胡子男子低下头,“二哥。”
元无名吐出一口烟圈,挥挥手让他离开,仰头看向仰卧在树杈上的锦衣男子。
四下无人,他朝男子深深作揖,“望陛下垂怜老奴无儿无女,将这丫头留给老奴,为老奴养老送终。”
树杈上的男子没有应答。
元无名承诺道:“老奴会视她为己出,为她择一门好的亲事......”
“元无名。”
“在。”
元佑侧转凤眸,眼尾勾起丝丝凌冽,“你有元栩就够了。”
“可这丫头毕竟是老奴的血亲,老奴不忍将她一个人留在宫中。”
“她是朕的。”元佑坐起来,衣裾自由垂落,随风扬摆,“在朕喊停前,没人能带她走。”
当油盐不进的天子遇见倔如老牛的臣子时,一场较量才刚刚开始。
“陛下坐拥天下,想要什么样的美眷没有,偏贪着别人家的闺女,讲出去,岂不让诸侯王们不耻。”
老牛开始犯浑,倚老卖老地蹲在树下抽烟,嘴里嘟嘟囔囔,明显是不打算就此放弃,人都来了他的地盘,还不得“扣”下。
倘若天子没有亲临这里,他会直接弄个“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将殊丽强行留下。可天子亲自来了,于他要回外甥女无疑是件棘手难办的事。
然而,再棘手的危机都经历过,何惧这件事。
元佑耷着眼,若是换作旁人跟他较劲,早被他砍了不知多少回,可偏偏是这个曾为他出生入死的老倔驴。
君臣一时僵持,不分伯仲。
元无名跪地,“陛下不把人还给我们元家,老奴就长跪不起。”
“那你跪着吧,注意别让人瞧见,坏了朕的计划。”元佑跃下树杈,拍拍掌心的浮土,“闺女长大了,翅膀硬了,你怎知他不愿留在朕的身边?”
至少愿意留在元佑的身边。
元无名老眼一斜,“怎么可能愿意。”
留在自己身边,好歹能当个娇小姐,留在宫里,就是个侍奉人的,换谁谁乐意,除非有飞上枝头做宠妃的野心。
“不信咱们赌一把,败给朕,就闭上嘴别再提此事。”元佑揪掉衣襟上的一颗盘扣,走向客院。
元无名追上去,“赌赢了呢?”
“赢了再说。”
当殊丽拉开房门时,发现门外的人是元佑时,有点慌,不为两人指尖的关系,而为二舅舅那边。
“二舅舅有事不能与我相认?”
元佑没去看躲在高高的树冠里朝这边偷瞄的元无名,将手中的盘扣递给殊丽,“衣裳坏了,帮缝一下。”
“正想问你衣服怎么回事。”殊丽没有起疑,犹豫着侧开身子,“进来吧。”
做戏做全,元佑倒行了一回守礼之事,脱下外衫坐到院中的石凳上,“在外面吧。”
殊丽取来包袱里的针线,随他坐在屋外,一针一线缝纫起来,眼里泛着温柔的光,像是一个在为丈夫缝补衣裳的贤惠媳妇。
元佑单手搭在石桌上轻轻敲打,盯着殊丽秾美的侧脸,忽然附身亲了上去,薄唇点在她的眼尾。
殊丽激灵一下,差点刺到自己的手指,她稍微挪开些,背对他,瓮声道:“别闹。”
心里那朵禁/忌之花像是沐到了雨露,开始疯狂生长,虽知道这样无法长久,可她控制不住自己,也更为珍惜回宫前的时日。
缝好盘扣,殊丽抖开衣衫,“可以了,快穿上。”
元佑站起身,展开双臂,示意她帮忙。
殊丽拢眉,感觉他今日不太正常,却被他眼中的光晕迷惑,不由自主地顺从了他的要求。
院外老树上,元无名惊得差点掉了下巴,据元栩上一次的来信分析,这丫头与“元佑”并无交集啊,怎么和眼前所见的情况完全不同?难道说,两人在路上生出了情爱?天子那样的人,会跟人生出虚无缥缈的情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