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道就算愈合,仍然狰狞的伤疤,显示出在受伤后没有得到正常治疗的艰难环境,这样的伤疤出现在一个青/楼女子身上,也意味着她本钱的丧失。
“我和他是什么关系……我和他,是这样的关系……”公仪夫人带着林菁的手摸完那道长长的伤疤,“这是我为他受的伤,这是我唯一能留下的,属于他的记号,每一天我都要抚摸着它才能入睡,就好像他在我身边。”
“你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林菁抽回了手,扭过头问道。
“我当然知道,还有你不知道的,我也可以一并告诉你,”公仪夫人露出了神秘的笑容,“为什么你阿耶死的当天,就有人不顾一切地闯进林家放了那场大火?聪明的孩子,你是不是猜到了,他们在找一样东西。”
林菁震惊地看着公仪夫人。
导致林家灭门的东西,竟然在一个平康里妓子的手上?
公仪夫人轻轻掩上衣襟,缓缓道:“那东西,自你父亲交到我手上起,就一直在这里。”
我和你父亲之间的事,跟你想的,或许有很大出入。
他足以令任何一个女人一见倾心,那日凯旋仪仗里见到他之后,我只觉得自己从前经历过的男人都只是泥土一般的渣滓,只有他的身影令人难以忘怀……那时,我已是平康里唯一的都知,人称一声“公仪大家”,最擅长清商乐舞,《清乐》六十六曲,放眼整个大昭,我是唯一能全部舞下来的人,经常有人千金求我一舞,人被捧得心高气傲,是无论如何也下不了面子去追求一个男子的。
所以,其实是他主动找上了我。
兵部方尚书在平康里为凯旋的将士庆功,叫了二十多家的娘子作陪,而有资格坐在林远靖身边的女人,只能是我。酒冷夜残的时候,坊门早就关闭,他只能宿在这里。
就是在这个房间,他和我单独在一起,我心跳得好快,只听到他的呼吸声都会脸红,他走过来的时候,我便软了一半。
那时候太年轻,以为自己魅力无穷,就算是当朝的“军神”,听过我的名字,也会俯首称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他根本没想碰我,而是坐在我面前,拿出一只陶埙,吹起了一首我家乡的小调……说来好笑,我为多少达官贵人演奏过乐曲,可这一次,居然有人为我吹奏了一首家乡的歌。
那是楚地的陶埙,从埙孔的位置我分辨出,那是埙中有最有名红陶秋音子母埙,传说汉帝刘邦在垓下吹奏的楚歌,就出自这一双子母埙。
他吹奏时用的子埙,而母埙恰好在我手中。
“有人告诉我母埙在公仪大家这里,我偶然得到子埙,便将此物送给更懂它的行家吧。”
他说完,便将埙留下,人已离开了。
你说,怎么会有这样坏的人,留下只言片语的温柔,又毫不留情的走掉,我一遍遍吹那首家乡小调,却怎样也吹不出他的味道。我像是着了魔,整日思念他,不愿接待客人,就算被假母骂也没关系,我只觉得自己太笨了,收了人家的东西,怎么能不回报他呢?
至少,我应该为他跳一支舞……让他看一看我最拿手的舞呀。
我一直想找一个机会见他,但是他已有妻室,我能做什么呢?没有他的喜爱,我什么勇气都没有,不敢妄想去争宠,不敢去主动找他,直到后来,子埙意外被摔坏了,我……
我高兴得哭起来。
终于能见他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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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句话小剧场:
公仪夫人:差一点就达成逆推林将军的成就。
第110章遗物
“我只是学过吹奏陶埙,并不会复原。”
“公仪娘子很重视这一对子母埙,子埙损坏后,几乎茶饭不思,假母已对娘子十分不满,再这样下去,假母一定会把她逐出平康里的。”
“抱歉,我实在帮不上忙。不过我可以打听一下有没有能复原乐器的大家……”
“林郎君……您恐怕是看轻了娘子的身份,以为娘子是借此纠缠于您?郎君不知,自那日你吹奏了娘子家乡的小调,她便将您引为知己,又因为是您所赠之物损坏,娘子心中不安,才邀您过去一趟。”
“也罢。”
他终于被请了过来,是啊,他不会复原乐器,可是我会啊……我装作不懂,一点点诱他帮我修复子埙。
灯火摇曳,煮好的酒散发着甘美醇厚的香气,远处传来丝竹弦乐,欢声笑语融进了夜风之中,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里传来。
直到他修复好子埙,用白布擦拭干净,放在嘴边吹出第一个音。
那梦中的小调又回来了。
我手持灯盏,不自觉地越靠越近,几乎能嗅到他身上的气息。
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嗅不出什么,可又能从千百人中分辨出他,慢慢渗入骨髓。
他最后停了下来,垂眸看向我。
当我看到他的眼神,一瞬间冷汗都出来了。
我在他面前无所遁形,他什么都知道,他看出来了!
我手里的灯盏滑落,灯油落了满地,火苗只闪烁了几下,屋里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残月的些许光亮。
“妾还未谢过郎君赠埙之情。”
“不必了,乐器有灵,本该属于有缘人。公仪娘子,子埙已经修复好,林某告辞了。”
“可是妾不想欠人情。”
他轻笑了一声,“那么,你想怎么还我?”
“人生难得遇一知音,妾女流之辈,亦有赴汤蹈火之勇。”
“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