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肆里其他人赶来时,只看到这幅场景,其中一个少年义愤填膺,冲着那个男子凶恶开口,“你有没有脸面,竟然欺负一个孩子!”
终于没了桎梏,男子掀起衣袖,露出来手腕上的一圈红青,“啧,明明是他先欺负我的,你见过力气这么大的孩子吗?可疼死老子了!”
其他人有些怀疑的看着该男子,一旁这位小兄弟看起来不过十多岁,虽然身量高,但眉眼间蕴着青涩,加之一身灰白长衫,尽显儒雅,读书郎嘛,下笔做文章倒是拿手,可要说欺负别人,这是不可能的!
另一个人开口,“你别随意污蔑,小兄弟儒雅周正,眼睛里透着清澈干净,这是骗不了人的。反而是你,一个大男人,我们都亲眼看到,是你先欺负小兄弟的。”
那个男子呸了一口,“你们还自诩读书人呢,不辨是非,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在场的大部分都是书生,听到这话岂会不生气!个个涨红脸,之乎者也一通乱骂。
“大家都安静”,周老板走过来高呼出声,制止有些混乱的场面。
他看着顾驰和那个男子,“不知该如何称呼二位?”
顾驰微微颔首,“小子姓顾名驰。”
另一个男子冷哼一声,翻个白眼,“刘财。”
周老板仍是那幅和气样子,“顾学子,敢问发生了何事?”
刘财抢先开口,“我在这儿好好看书,不知这位小兄弟发的什么疯,跑过来攥着我的手腕,还逼着我拿出东西,小小年纪不学好,把主意打到我身上。”
顾驰不在意笑了笑,方才开口,“虽不知道你读书如何,可倒打一耙的本领着实令人佩服。你打着看书的幌子,神不知鬼不觉拿走别人的钱袋子。这位学子,刚刚你的荷包就被他拿走了。”
他看书时不经意间抬头,就看到刘财的动作,熟练至极,一瞬间就得手,绝对是惯犯,被偷了荷包的学子并未发现。
听到这话,挨着刘财的学子赶紧摸向怀中,荷包果然不见了。其余的人也摸向腰间,“我的荷包丢了”、“我的也丢了”
刘财面色镇定,“小兄弟说话可要讲证据,空口白牙,我还说是你偷了东西故意污蔑我呢,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
顾驰转身看向大伙,“既然你要求证据,把你怀中的东西拿出来,自然一目了然。”
其中一个丢了荷包的书生生气开口,“看他那幅样子,衣冠不整,一脸穷酸样,哪有脸来书肆看书,肯定就是他偷的。”
这个少年叫李宏,府城人士,平时有些冲动,加之东西丢了,没过脑子吐出这句话。
刘财眼睛闪过一丝精光,“你们读书人自诩清高,却看不起我们这些贫穷的底层人。我是没有好衣服,但我有一颗向上的心。贴纸上面白纸黑字,所有的人都可以进来看书。凭什么我不能进来,你们这是看不起人!就你们这样的,读书有何用,以后有了出息,也是鱼肉百姓、心存阶级意识的贪官!”
说完这些还不够,他猛的冲出门外,“大伙都来评评理,屋里的一群读书郎,说我们这些没学问没钱的人不配进去看书,我们天生就是泥腿子的命!”
他这么大喊一通,立即围上来不少人。这些人指指点点,有些脾气火爆的,恰着腰朝向门口啐了一口,“你们祖宗十八代还在地里刨土呢,有什么脸看不起我们!”
刘财趁机附和道:“大伙说的对,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正如圣上所说,士农工商,无高低贵贱之分。你们要是以后当了父母官,怀着这种想法可不行。我希望你们向我们道歉,不然的话,就是不尊重百姓,就是站在百姓的对立面!”
他心里暗自得意,读书郎最重名声,名声一旦坏了,前途基本无望。对付这些满嘴只会讲大道理的小子们,简直是洒洒水,太容易了,屡试不爽,他还没有失手过。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是不是他偷的东西都不重要,那群学子自顾不暇,还是先解决眼前这件事吧!也别怪他心狠,只能怪那个小兄弟不自量力,断他活路。
门口站着的书生,满脸涨得通红,有心理论几句,听着耳边齐声高呼“道歉、道歉”,更加不知该如何解释。
本来就是那个人倒打一耙,他们没有做错,怎么可能道歉!可如果这件事不解释清楚,日后高中,被有心人抖出去,添油加醋,颠倒黑白,只会败坏自己的声誉,严重的话,连功名都会被革除。
周老板走上前,摆摆手,低沉开口,“大家先静一静,这其中有误会,我们会给大家解释清楚的!”
事情闹了这么一会儿,围观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起哄声也越来越响,周老板的话语如同淹没在浪潮里,掀不起一丝波澜。
人群中一位恰着腰的王大娘指着他们,“先道歉,再解释,不然一切免谈。”
刘财面上不显,心里暗喜,要不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呢,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东西,还是很有道理的!
门口的一群,有些人不知所措,有些人则眉头紧皱,不满的看着顾驰和李宏,低声嘟囔,“谁惹的祸谁道歉!明明我们什么都没做,沾来一身腥。”
李宏紧紧握拳,内心止不住的后悔,都是自己一时冲动,让那人抓住把柄,给大伙惹了麻烦。
他咬咬牙,抬起脚,大丈夫能伸能缩,祸从口出,理应自己道歉。
还未来得及行动,只看到面前的少年,挺着直直的脊背走过去,来到那群起哄的人面前,接着,穿过他们,走向不远处,在一个人面前停下。
第33章书肆争执(二)
只见顾驰蹲下身,和墙角边倚靠的一个乞丐说了几句,搀扶着那个颤颤巍巍的乞丐,缓缓走过来。
本来看着顾驰过来,起哄的那群人美滋滋,以为他是来道歉的。没想到并非如此,他们好奇的看着顾驰的动作,停下口中的高呼,这是干什么呢?
顾驰细心的给这位白发苍苍、身体有些孱弱的老人净了手,搀扶着他坐在门口。
其余的人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不放过他一个动作,有些急性子的,被他的行为勾得心痒痒,大大咧咧开口,“小兄弟,你这是干嘛呢?”
顾驰冲着那群人大方一笑,不徐不慢开口,“各位叔叔婶婶,小子不才,读了几年书,爹娘哥嫂辛勤劳作,供我读书,实在不容易。我就是咱们中的一员,大家伙歇一会儿,听小子说几句可好?”
顾驰长的俊,白净的一看就惹人喜欢,儒雅又稳重,讲话还有礼貌,对比自家的皮小子,大娘们都喜欢他这样的。
原本恰着腰的王大娘放下手,“行,听听你怎么说!”
顾驰指了指书肆门外的贴纸,“大家可以看到,贴纸上写着欢迎所有人进来看书。所有人,不管是商人、农民、亦或是乞丐,书肆都欢迎你们,不会因为贫穷或富裕,把大家拒之门外。”
他接着指向门口的水盆,“这是用来净手的,不管是什么身份,只要有一颗向学的心,洗净手,爱护书籍,就可以进去看书。知识面前人人平等,我们尊重每一个人,捍卫每一个人的权利!即便是不识字的,书肆也愿意提供帮助,刮风下雨日晒给他们一个庇护所。”
坐着的老人点点头,“这个孩子说的不错,我是个乞丐,可周老板却不嫌弃我,晚上我可以在这里睡觉,平时还给我带吃的东西。我虽有个儿子,可他看着我老了,不能动弹了,狠心把我扔出来。到头来还是周老板在救济我这个乞丐和其他需要帮助的人,他是个善人,做实事的善人。”
老人话音落下,顾驰环视一周,掷地有声,“书肆免费开放,给无数人一个读书的机会,这是尊重;学子多年苦读,或成为夫子教书育人,或为官公正清廉,这亦是尊重。不管以后造化如何,大部分读书人心中都有着准则,尊重和感恩每一位善良的人,不因贫富权势差别对待。”
“但”,他话音一转,语气加剧,“但尊重是相互的,我们也渴望他人的尊重,渴望有一个解释的机会!官府断案,也要讲究人证物证和双方的辩词。我们不希望,有些人打着冠冕堂皇的幌子,将大家的善意变成他手中的利器,伤害到真正无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