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俩的脾性与关系,再多关怀也没必要,墨熄不爱多管闲事,慕容楚衣更不爱被管闲事,慕容楚衣道:走了。
彼此行了个薄礼,错肩而过。
夜晚的风吹过慕容楚衣的雪白宽袖,袖间拂起了枳花清芳,墨熄侧了下头,隐约觉得除了这清雅的香味之外,他身上还有一抹淡淡的味道,好像在另外某个人周围到过,但若仔细去想,却仿似要伸手捕捉烟霭一般,怎么也捕不到踪迹。
墨熄看着慕容楚衣远去的背影,蹙眉轻声道:他来学宫做什么?
自然是不会有人回答他的,墨熄原处站了片刻,转身继续往前走去修真学宫的长老居所虽在一处,间隔却远,且每一座屋舍都是按着长老喜好所筑造的。譬如教习木系法术的采薇长老,她的房舍就隐匿在一片花林藤蔓之间,壁上伏满了月季花藤,每一朵花都有碗口大,且终年盛放,永葆娇嫩。教习剑术的苌弘长老,他的住处笼着雷电色的结界,房屋周围有一片偌大的园林,却不见任何山石花草,而插着宽窄不一,新古混杂的剑,少说也有几千来把。
江夜雪的居所就是一间普普通通的木屋,院外一排修竹摇曳,在这群疯子里显得格外清雅、正常。
墨熄沿着铺着细碎白石砂砾的小径,走到江夜雪门前,秀长的食指屈起,在木门上笃笃叩响。
清旭长老。
屋内没有动静,再敲几下,门吱呀一声开了。
虚掩着的门缝内,一只泥佣小人晃悠着探出头来,但它的泥巴脑壳被人敲破了,只剩下半个脑袋,正哀哀戚戚地哭泣着。墨熄知道江夜雪素来爱惜这些泥佣,根本不可能把它们损坏,不禁心里咯噔,问道:你主上呢?
主上主上咯咯咯咯
小泥佣坏得太彻底,已然说不出什么完整的句子,只能吱吱呀呀地在原地打着转。
主上不要主上
门虚掩着,泥佣砸坏,墨熄担心江夜雪出了什么意外,于是推门走了进去。这一下可更是令人心惊肉跳。
只见得楠竹铺就的地面上散落着星星点点的血迹,照壁处摆着的一尊汝瓷天球瓶也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还没有收拾。
江兄!
墨熄快步进了内厅,无人。再去寝卧,推门而入便是一片黑暗房里没有亮灯,帘栊也紧合着,反倒是空气里弥漫着那种似有些熟悉,却又具体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的味道。墨熄抬手燃起一团火球,照亮屋内,屋里没有人,倒是床褥凌乱,几件皱巴巴的雪白衣衫扔在角落,其他也没什么异
羲和君?
状。
忽然一声讶异的嗓音自身后响起,墨熄倏地回头,瞧见江夜雪坐在轮椅上,穿着宽松的亚麻白浴袍,一手擦拭着黑如墨玉的滴水长发,一边讶然望着墨熄。
怎么是你?
第112章魔试炼长老
墨熄见江夜雪无恙,松了口气,但随即又眉心皱起:你还问我。你出什么事了?
江夜雪笑道:我能有什么事。
屋门没关,满地狼藉,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江夜雪看出他沉默之后的意思,笑着解释道:哦,屋子乱是因为我新炼的傀儡出了些问题,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砸坏了不少摆件。他瞥了一眼满屋子打转的那个缺了半个脑袋的小陶俑,你瞧,这一只也是方才被弄坏的。
原来是这样。墨熄轻咳一声,抱歉,我还以为是慕容先生
江夜雪的睫羽倏地抬起:你看到楚衣了?
嗯。墨熄道,我来的路上,正好看到他往外面走。我以为是他来找你了,和你闹了些不愉快。
江夜雪以袖掩口,咳嗽两声,淡笑道,是吗?我没见过他。
他一边说着,一边畏冷似的,扯了扯浴袍松散的缘襟,将雪白的浴袍披得端正。而后舒展双臂,将一头长发挽束而起,用青玉发扣扣上,拢成一个松散的马尾。
江夜雪原本就生的儒雅无限,眉眼似春日里水面上飘着的柳絮般柔和,皮肤又似冬夜连江的新雪白皙,此时沐浴新出,更是犹如一块浸润过温泉水的和田美玉,能让人轻而易举地就被他抚平所有的疑虑与焦躁。
学宫有许多炼器书籍,小舅应当是来这里借书的,而不是来见我的。他顿了一下,又笑着问道,还有啊,这么晚了,我也没想到会有客来,家里弄成这样也没收拾,反倒先去洗澡,让羲和君见笑了。
墨熄道:抱歉。是我叨扰。
你我是过命的兄弟,有什么叨扰不叨扰。江夜雪来回打量他一番,忽然道,羲和君今夜是为了顾兄来的吗?
你怎么知道。
江夜雪的目光从墨熄的发带上收回,纤长柔细的十指在膝头相互交叠,他并不去点破两人发带的错漏,而是垂了睫毛,温声笑道:能让你这么着急的,除了军务,也只有你那位好兄弟了。
墨熄沉默须臾,抬手施了个泯音结界,让他们二人的谈话无法被第三个人倾听。然后他的目光笔直地望向江夜雪,神情严肃。
我带来一样东西。顿了顿,又问,你还记得我在蝙蝠岛上和你说过的,我在时光镜里发觉了一些不太对劲的往事吗?
记得。
我找到线索了,与八年前顾茫叛国一案有关。
是么。江夜雪问,是什么?
墨熄上前,将黑底金丝线的乾坤囊放在江夜雪身边的案几上,说道:玉简。
江夜雪原本还淡淡的,一听之下蓦地睁大了眼睛,脸上的血色蓦地褪去,他几乎是难以置信:你难道去盗了载史玉简?
墨熄对自己盗走玉简未置一词,他抿了抿嘴唇,低头将乾坤囊的丝带抽开,倒出了一些碎片在桌上。载史玉简发出幽幽荧光,支离破碎地摊在了江夜雪眼前。
玉简被人毁了。墨熄言简意赅道,说明有人确实想要抹去当年在重华发生的事情。
江夜雪怔忡半晌,往轮椅背上一靠,喃喃:墨熄,你简直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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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羲和府。
缠枝梅花铜灯映照下,李微那张精明奸猾的脸冒着油光。他赔着笑,正好言好语地劝说着杵在羲和府大厅的那一波来客。
这些人身着紫底金边袍,绣百鸟图腾,为首的男子约摸三十出头,神情严厉,因为爱皱眉头,年纪轻轻眉心处就有了些细褶,再加上他唇薄目冷,瞧上去便是分外的不近人情,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他便是司术台大长老,周鹤。
重华的百姓都知道,周鹤这个人有点变态。他对各国的术法都颇有兴趣,无论正道邪道,黑魔仙术,他都愿意钻研,且研究的方式也生冷不忌,从正儿八经的理论探究,到血腥阴暗的剖肚肠开脑子,他都做过。之所以没有成为重华贪嗔痴三毒之一,那全是因为他前头还压着个六亲不认的慕容楚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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