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告诉他这么小的崽崽就做了流浪小鬼娃,睡在彼岸花田里不肯走,一直在等他很多很多年也不会有人提着尾巴把他丢回床上,有点扎心。
那边龙渊干笑了两声,心怎么这么软呢!我都不记得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对孟婆说的,其实孔宣知道他是对自己说的,叫他别不好受。
还真挺不好受的。
被他忘了的时候会不好受,被他记着的时候也会不好受,大概这感觉就叫患得患失。
孟婆四平八稳往榻上一坐,折了枝干枯的花茎点燃递到唇边吸,说说吧,讨的什么药方寻的什么人,别绕弯子,这里有的是手段听到真话。说完朝二人轻轻吐了一口白烟。
以前只知道婆婆会煮迷魂汤,不知道您还会下迷/幻药。龙渊也不客气地坐下,刚在下面你动过手脚,不冤枉吧?
孟婆脸上皱纹一僵,不安地滚了下眼珠,怎么着,不下药还真等着让老娘服侍你们这帮小色胚啊!
下的什么药?药是哪儿来的?龙渊追问,他直觉那东西跟释迦中的蛊毒异曲同工,说不定是相似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孟婆用拇指搓了搓食中二指,不是白问,一个问号一片金叶子,不讲价、不赊账、不打折。
成交!龙渊朝金鹏一努嘴,大方拍板。
妈的,金鹏掏出五片金叶子丢到桌上,省着点儿问。超支了自己揭鳞去!
孟婆扒拉走两片,痛快道,醉春风、买的。
够简洁,龙渊盘算了一下,这么问下去金鹏可能会秃。
所以您老初一十五过来暗香馆兼职,根本目的就是为了赚钱,先通过口碑赚一波门票钱,再找个标您花魁的冤大头,龙渊说着瞥了金鹏一眼,等将这一掷千金的傻缺儿骗回自己地盘,就一碗汤灌下去送他投胎,毁尸灭迹,还美其名曰赠送福利。这营销手段,搁在人世我都想聘您去当CEO了。
我这把年纪,搁在人世谁还去当什么倒霉催的CEO,早就领退休金和高龄津贴浪打浪去了。
孟婆一脸操心劳苦相,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就连桥头一个帮着散汤的小厮都招不来。上月好容易有个应聘的,没干几天就辞职跑暗香馆来当小倌儿了,人家嫌手续麻烦,连那几天工钱都不要了。当然要也没几个钱,不够往返路费的。
龙渊、金鹏:活该招不到人,公务员待遇有待提高了。
金鹏刚要提问,龙渊一个眼神噎住他抢着说,的确不容易,鬼王嘛,总要境界高一点,眼光远一点,责任重一点可以理解!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何况傲骨迎风、挺霜而立的岁寒三友。松竹梅,嗯,令人感佩!
金鹏回瞪他,谁出的钱搞不懂么,还不让说话了?另外你这伟光正的鸡血浓度会不会太高,局里开会都不这么直接打。
孟婆闻言却嘲讽地一嗤,岁寒三友?哈哼!藏头露尾、摧眉折腰的小鬼儿,谁跟他们称朋道友?我折不死他们!
也对,龙渊不急不慌,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大家都是为了利益互相合作,各取所需而已。那个竹叶青多少有点骗鬼的本事,不然您老也不会买他的帐。
金鹏微一动容,意识到龙渊这是在套话,起码没再多花一片金叶子就知道孟婆跟另外两只鬼王不是一路,但又有着某种不得已的牵连。
养蛊下毒而已!孟婆一开口,突然意识到什么,嗯哼,小朋友果然长大啦,心眼儿多得像筛子,不看脸真快认不得你了。合着她跟对方唠了半天,人家话里话外连半个问号都没出现,无本万利。
龙渊心里还挂着孔宣,不想再绕,干脆正色道,阿婆,你我都有不顾一切也要守护的东西,跟个你看了都嫌脏眼睛的下作玩意捏着鼻子交易,不如跟我们合作。
他在一阵青雾中化出太子法身,苍青武袍玉冠镶金,自带一股风流威仪,孤王帮得上忙的,一定尽力!
或许是眼前这个齐整的青年勾起了老人面对孩童时曾经柔软的回忆,或许是那句孤王给了她无尽黑暗中可以信赖的力量,孟婆苍老的面容上,那些被漫长岁月风刀霜剑雕刻的皱痕竟隐隐松懈柔和了几分,透出时光浸润的慈祥。
老龙已经化身地脉托擎山海,他那些血统混杂的子嗣也没有给龙族丢脸,以身化石各司其职。
龙渊作为龙族仅存的太子和后裔,自称一声孤王并不为过,除了龙三角那些成天唱歌跳舞的傻鱼和虾兵蟹将三两只,他倒算个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
孔宣坐在鬼市集的一处面摊儿前,将他那碗会自己蠕动的面条推给杨六斤,自言自语道,我还没死呢,你孤个屁!
咳,龙渊呛了一下,王霸之气有点儿漏,我可不图你们什么,隔壁老大一片东海,孤本王都不稀罕继承,我家王妃喜欢晒太阳,晒月亮,吃有机绿色食品。所以,您老考虑一下,句号。
明显那边的王妃也呛了一下。
孟婆足足吸完整条烟枝,才下了决心似的将桌上剩余的金叶子一把扫进袖筒里,这些算诚意金,有什么事尽管说吧。
既然谈好了全包价,口头协议成立,金鹏立刻抢言道,婆婆有没有见过一个人?他将英令来冥界的时间以及大致特征说了一遍,在这儿找个鬼不容易,找人还是不难的,毕竟孟婆对非鬼有着超乎寻常的敏锐嗅觉,连龙渊都给她发现了。
不想孟婆却摇摇头,没见过。你说他来寻曼珠沙华的花粉?那花只开在黄泉路和忘川河沿岸,都是我的地盘,如果他来过我不会不知道。
金鹏的心登时向下沉了沉,杳无音讯。这段日子他心中涌出过无数种设想和希冀,随着时间的推移,设想越来越沉重,希冀越来越渺茫。
如果这冥界找不到一丝英令的痕迹,最大的可能便是他一进来就被人盯上了,甚至处理了。
处理了?怎么处理的
龙渊一手按在他肩膀上,似要将某种可怕的念头压下去。
据说曼珠沙华的花瓣有毒,中毒的人会陷入痴爱欲念无边沉沦、痛不欲生,而花粉却是绝情之物,可解情毒,这是真的么?
孟婆重新燃了条烟枝,也真也不真,不像传的那么可怕,什么地府罂/粟花粉同期,除了我没谁能彻底分离,不然你在花田里一住几十年怎么没疯没痴还有命娶王妃?
龙渊心想,也有道理。但如果英令打听到只有孟婆能分离花粉,不应该不去找她。寻人的路似乎走不通。
那婆婆是否听说过有一种蛊毒,和你用的醉春风作用类似,只不过效力更强更持久。龙渊边说边飞快地斟酌着哪些信息可以透露,哪些必须保密,中蛊的人会对特定对象产生难以抵抗的欲念,连看一眼都不能自持,可能,可能只有
娶了王妃的人,这会儿居然对那点床笫之事结结巴巴说不出口。
孟婆眯眼笑看龙渊,哦,那个中蛊的该不会是王妃吧,可能时间长了的确有点儿吃不消,这也怪不得你哎,年轻力壮也不是
我巴不得是他!龙渊被这跑偏的猜测带进沟里,捏了捏鼻梁,您老这馆子还是关了吧,有损心性。
孟婆摇了摇铃铛,隔着门吩咐小厮去招呼几位姑娘上来。
这玩意我得给你问问,在这馆子里论下药我可差得远,姑娘们应该在行。有时候她们遇到中意的金主不想轻易放手,也许会弄些小手段让对方离不开自己,差不多就是你说那种。
没一会儿,开始有姑娘们拖拖拉拉地先后进屋,金鹏和龙渊躲在屏风后头,龙渊认出其中还有不多时之前应标的花魁。
以梅姑娘身份示人的孟婆依然没什么女鬼王和一馆之主的架势,姑娘们在她面前也不拘束,抓着零食茶盏嘻嘻哈哈闹作一团。
最近有谁给客人用过猛料么?梅老板夹着烟冷冷睨她们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