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落脚在郦镇客栈,沧濯没有问过我一句来这儿的缘由,我也没打算瞒他,故把他喊进门,当着他的面解开了包袱,取出桃红衣裙铺将展开在地上。
“这衣服里藏了只鬼。”我压低声音道。
沧濯轻轻“嗯”了一声表示听见,我接着道:“她叫武姝月,是镇上出了名的美人,年方二八,大家闺秀,数不清的男人想求娶她,可她心里只有青梅竹马的书生乔玉郎,家中要将她嫁给富商,姝月不愿意,便和乔玉郎约了私奔。”
“恰逢乔玉郎赴京赶考,姝月偷了家中银两,放弃了一切,孑然一身追随乔玉郎。许是命运多舛,两人刚出城便遇匪祸被掳上山寨,被关在柴房时,乔玉郎告诉姝月,匪徒有勇无谋,他去引开山贼,寻人回来救她。”
“姝月不放心,送了贴身匕首给他防身,又把身上所有值钱的首饰都给了他,等了整整一夜,乔玉郎没有再回来。第二日,她等到的是骂骂咧咧的土匪,土匪告诉她,那小子早就溜了,抛下她一个人。”
目光移至裙上斑斑血迹,我声音止不住颤抖起来:“乔玉郎带走了珠宝银两,那群穷凶极恶的土匪把一切发泄到姝月身上,凌虐糟蹋她,手段恶毒。”
我不忍再说下去,阖上双目,脑中浮现昨夜初见姝月时她的模样,本以为是她吓唬我的伪装,可那竟然都是真的,姝月被匪徒剪了嘴角,剥了脸皮,她的下身被血浸湿,水红罗裙染上红梅。
在最美好的年华,她成了一缕孤魂,惶惶不知所终。
从此飘荡在冥界,心有愤恨,有不甘,有绝望,她附身在生前穿着的衣裙中,等待一个回人间报仇的机会。
一腔痴心错付,代价竟是如此。而今她对他没有爱,只余恨。
姝月宁愿放弃轮回,化为厉鬼,也要杀了乔玉郎雪恨。
“我要带姝月去报仇。”我冷声道。
“好。”
听听,这是昆仑弟子该说的话么?我看向他,又强调了一遍:“我要带女鬼去杀人。”
“好。”他亦是回望我,眼中没有半分玩笑,仿似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会应下。
我被他无比平静的反应泄了气,一拳打在棉花上,无趣至极,面色恹恹道:“姝月白天不能现身,等今晚再去。”
沧濯回了房间,我则思索着做些什么打发时间,收拾收拾包袱,一粒棕红色葡萄籽骨碌碌滚在了床上,我一拍脑门,都快忘了此物,闲来无事,不如按那牛头怪的话试试。
我找小厮要来装满新鲜泥土的花盆,扒拉开中间泥土,埋下葡萄籽,又浇了水,趴在桌子上等待。
一炷香后,花盆中的泥土松动,我目不转睛盯着它的变化,好奇心大盛,鬼市的葡萄果然不同凡响,怎么……这葡萄还能自己蹦出来不成?
表层泥土被顶起鼓包,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响,小鼓包越来越高,不停有泥土粒从陶瓷花盆中挤落到桌上,接着,鼓包上端撑破了洞,妖气夹杂着鬼气逸出洞口。
不寻常,很不寻常。
只见一颗乳白色圆溜溜的东西从破洞里滚了几滚稳稳停在我面前,末了,还抖了抖去除未落干净的泥土。
这是个什么东西啊……
我自诩学识渊博,可桌上躺着的东西着实闻所未闻呐,我捏起它放在掌心,手感倒是和葡萄无甚差别,葡萄有白色的么?总不会是坏了吧……
我自言自语:“那牛头怪说吃了可以增进法力,不妨一试。”
语尽,我用手指戳了戳白色葡萄。这一戳,我发觉掌心濡湿一片,我凑近一看,不得了……这白葡萄居然在冒水!
我一个不小心惊得把葡萄丢飞出去,日光照射下半是透明的葡萄划出一道曲线,不时有晶莹的水珠甩了一地,葡萄掉在角落里,只听得“哎呦”女声,光芒闪烁之后,葡萄变成了一名白衣小姑娘。
她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发抖,仿若受惊的小白兔,一双圆圆的杏眸蓄满泪水,啪嗒啪嗒直往下掉金豆子,巴掌大的小脸更显楚楚可怜,她抽泣呜咽,话都说不清楚:“呜呜呜……别吃我,我好几天没洗澡了,臭烘烘不好吃的,你吃了肯定会拉肚子。”
我怔住了,我买回来的竟是只葡萄小妖精么?
阵阵凄惨哭声听得我有点心烦,我揉了揉耳朵嫌弃道:“我不吃妖精,你莫再哭,吵死了。”
她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瞅着我:“真的么?”
“骗你做甚。”我露出友善笑容,柔声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元宵宵。”她终于冷静下来,轻声答道。
元宵……宵?嗯,长得是挺像元宵的。
我顺势问她:“你是元宵精么?”
gu903();她眼泪未干,鼻子下还挂着两条透明鼻涕,颇为怨念地撅着嘴嘟嘟囔囔:“元筱筱,是风含翠筱娟娟静的筱,人家才不是元宵,是葡萄!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