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玲颤抖着手戴上口罩,她一脚踹在驰厌身上,对他拳打脚踢:“你为什么不帮我教训她,你不是我父亲最忠实的狗吗?现在我命令你打这个小贱人!”
她尖利的指甲在驰厌脸上抓出了几条伤痕,围过来的人群越来越多,目光最后落在驰厌身上。
驰厌垂着眼睛,面无表情,仿佛段玲发泄的对象并不是自己。
他灰色的风衣下,裤子被踹了好几个脚印,而他依然握着段玲让他去买的水。
有人看不过去,要去拉段玲,被身边的人拽住:“别多管闲事,那个男生是来陪段玲读书的。搁在古代都算是家奴,你没听见段玲的话吗,我们管得着么?”
兴许这一年,行为依旧快于思维,姜穗再也忍不住,从小花坛那边跑过来,
她如今身体平衡好了许多,勉强拦住段玲的手:“行了,你打他做什么!”
小少女的声音脆生生的,她仰着小脸,怒视着段玲。
一直没反应的驰厌微微抬起了眼睛,他沉默地看着身前的姜穗。
小姑娘依然矮矮的,不到十三岁,只是个半大少女。不到他胸前的高度,娇小而脆弱稚嫩。
她比起段玲都要矮一个头,然而这么多人,最后依然只有她敢出来说话。
姜穗张开手,像只炸毛的小猫,仰头看着段玲。
段玲不善的目光看姜穗一眼,倒是意外平静了一些。
她打量着面前的姜穗,小姑娘半边脸被纱布包着,另外半边脸肿乎乎的,可她不遮不掩,就顶着这样一张奇怪又凄惨的小脸却不自卑。
段玲此生最在意自己容貌,这也是为什么会和林雯雯打起来的原因。姜穗这张惨兮兮的小脸,让段玲心情反而好了很多。
然而段玲还是冷冷笑了一声:“驰厌,这就是你的办事态度吗?”
驰厌顿了顿,他抬手,轻轻推开了身前的姜穗。小姑娘茫然不解地看过来,驰厌说:“在学校,我听她的。”
姜穗被他推得踉跄了一下,小声“哦”了一声。
段玲以为姜穗是过来拉架的小姑娘,所以也没在意。这未长开的丫头片子,倒是有一副娇滴滴的嗓音。
姜穗慢慢退到一边去,用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他们。
段玲被姜穗打断,火气都不知道怎么发出来,她也不能再冲上去踹驰厌几脚,只回头对林雯雯放狠话:“你给我等着。”
林雯雯被几个人扶着,目光挑衅嘲笑地看着她。落在段玲眼中,就是在笑刚刚她口罩被扯下来那一刻。
段玲原本放松下来的神经又紧绷起来,她狠狠瞪着林雯雯,仿佛要把那张脸皮扯下来。
驰厌皱着眉,顿了顿,把那瓶水递给她。段玲气得发抖,她挥开驰厌的手,瓶子落在地上,咕噜噜滚了老远。段玲扬起手,一耳光扇在驰厌脸上:“废物!”
学生们何其见过这样的场面,全部惊呆了。
驰厌眸色依然浅淡,他微微别开头,没有看一旁的姜穗。
姜穗低下头。
去年下定决心不再和他们有交集,那时候她以为驰厌年少时的苦难已经结束。他将放手闯荡,光风霁月,或许经年再听见他的名字,这位令人敬重的先生会出现在财经杂志上。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她原本以为,等待驰厌的是光明的坦途。
可如今现实告诉她,半年多不见,他穿得好看体面了,却依旧被人将自尊践踏在脚下。
2000年的春天,依然没人爱他疼他。
上课铃声响起,看热闹的同学纷纷往教室里面跑。段玲拒绝回教室,往校门口方向跑了。
驰厌也跟了过去,走了几步,他回头:“姜穗。”
姜穗抬头。
驰厌冷冷说:“以后这种事,别再管了。”少年声音像是淬了冰,“和你没什么关系,你多少也该聪明点。”
她安安静静看着他,不点头也不摇头。
驰厌知道,他心中还在烧着曾经那团火。如果她管了,可是又不会管一辈子,那又有什么用呢?就像同情路边的猫猫狗狗,偶尔喂顿饭,让它们少一顿毒打,可是不把它们抱回家,所做一切全部没有意义。
他真是恨透了这种会让人期盼又心脏疼痛的同情。
驰厌眸光冷冷的:“你记好,换做是我,无论你发生什么,我也不会管。”
姜穗愣了许久:“噢。”她想了想,软糯糯的声音小心解释道,“对不起,我脑子反应慢,反应过来就站在那里了。”
所以原本如果反应过来了,她就不过来了对吗!少年口腔里咬出一阵血腥气,他看也不再看她,找段玲去了。他为什么自取其辱,说了那样一番话!
姜穗握着自己手中的钢笔,久久无言。
她有些茫然不解,她按照驰厌的心意解释了,可是他似乎更生气了?
林雯雯和段玲打架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学校,
连低年级的初一学生,也普遍知道了这件事。陈淑珺从蒋娣那里听完八卦以后,眼睛闪闪给姜穗说:“那个段玲就是大老板的女儿欸,听说她出生有缺陷,长得非常奇怪。段玲以前辍学过,据说是怕别人说她长相,这次来我们学校读书,他爸爸还让一个男生陪着她读呢。”
姜穗点点头,用直尺比着画线。
如果那天还没看明白,现在也该明白了。驰厌就是那个陪段玲读书的人。
她记忆中驰厌从未接受采访,从不提起过去,因此姜穗不知道他成功那段路有多么坎坷艰辛,然而如今这条路,是他的选择之一。
陈淑珺问:“姜穗,学校不允许学生打架,你觉得她们会受到什么处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