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菜、豆腐要做得入味是顶考验功力的,这又是个缺东少西的年代,沈韶光还是喜欢各种赤裸彪悍的肉菜。
比如——粉蒸肉、醋焖肉、荔枝肉、熏煨肉各种肉,坛子鸡、炸鸡、熏鸡、白切鸡各种鸡。只要掌握了诀窍,可随意发挥,味道都不会坏。
阿圆从外面回来,便看见刚出锅的粉蒸肉,赶忙伸手拿了一个小面饼,往里塞了一大块粉蒸肉,吹一吹,一口就咬进去半个,一边吃一边对沈韶光用力点头,“嗯!嗯!”
“别光顾着吃,去跟那楚氏女郎说了”楚氏女郎便是雪天来的不速之客,现在住在光明庵那位,她的婢子叫阿锦。
“嗯!嗯!”
沈韶光笑起来:“吃吧,吃吧。”
话说哪个厨子不喜欢看到阿圆这样的食客若都跟林少尹似的,吃个东西也喜怒不形于色,他爱不爱吃只能自己分析比较观察,连个反馈都没有,这厨子得当得多没意思嘿,真是同情给林少尹做饭的人。
不等阿圆的“加餐”吃完,楚氏女郎主仆便到了。
沈韶光请她们去后宅说话。
沈韶光亲自为楚氏女郎倒了茶饮,女郎站起接过来,又道谢。
虽着急,楚氏女郎还是等沈韶光坐下喝了一口茶,才问,“小娘子有桓郎的消息了”
“今日午间有个客人姓桓,行七,长得身量颇高、面色很白,仪表堂堂的,我怕认错了,没问那客人,先跟小娘子说。”
楚氏女郎有些激动:“便是他。”
婢子阿锦也急忙问:“小娘子可知道如何找到这桓郎”
沈韶光点头:“知道,他与我们店里一位熟客认识。那客人很是热心,你们尽可以去问他。他便住在后面那条街最南头儿靠坊墙的宅子。”柳丰地址还是当时那官媒婆说的,那里离着张家捻头店不远,阿圆去买捻头还遇到过他。
楚氏女郎郑重谢过沈韶光。
沈韶光很懂交浅不可言深的道理,但看那桓七郎似乎有些太精明,不像很可靠的样子,便有点鸡婆劲儿上头,琢磨了琢磨,便道:“看女郎一手簪花小楷写得实在好,我这字就太过粗疏,想请女郎指点一下。”
刚说着桓七郎的事,却突然转去了书法,这沈小娘子又不是着三不着两的,楚氏女郎便知道这其中必有缘故,当下笑道:“不敢说指点,请小娘子写来,我们一起切磋。”
沈韶光便研了磨,铺开纸,用楷书写了几首白居易的诗,用手指敲打两下最末的《井底引银瓶》,“这是一位白尚书的诗,言直而切,我很是喜欢。”
“……感君松柏化为心,暗合双鬟逐君去……聘则为妻奔是妾,不堪主祀奉蘋蘩……”一字一句,震耳发聩。
女郎神色一变,半晌笑道:“白尚书的诗好,小娘子的字也好。”说着站起来,郑重给沈韶光行礼,“多谢小娘子提醒之意。”
沈韶光拉住,两人重新入座。只婢子阿锦还懵着。
“小娘子不知道,我家是行商的,最讲究买卖公平。我俩当日两心相许,有不少书信,他若——负了我,我便抖出来,我固然得不到好,于他名声也有妨碍。这是天子脚下,最重风纪,他要科考,考中要授官,当不会冒这险。”
沈韶光点点头,想跟她说这长安城没她想得那么严谨,但她已经破釜沉舟走到了这一步,又是有决心有想法的……不过,总比完全“纵被无情弃,不能羞”的傻白甜强。
既然如此,那就奔着情天情海扑腾去吧。
第39章黑人的技术
谁能想到,这情海楚小娘子一个猛子扎进去,还没等扑腾就触了礁,磕得头破血流。
沈韶光新菜单子还没拟好,楚氏主仆竟然回来了。那女郎面色发白,眼中含泪,全不似从前模样,简直比那天大雪里刚来时还要狼狈。
沈韶光赶忙请她坐下,那女郎手抖得几乎端不住茶。
婢子阿锦一脸焦急心疼,几次张嘴要说什么却都又咽了回去,只是求助地看沈韶光。
把阿圆和阿昌打发去了前面店里,沈韶光便静静地在这女郎对面坐着。
镇定了一会,楚氏女郎拿帕子擦擦眼泪,站起来深深一福,“儿深悔不听小娘子的劝,去了竟是自取其辱……”
沈韶光忙拉住她。
“儿去时,桓七郎正与几个友人在一起。桓七见我,很是惊讶。他一个朋友问,”楚小娘子咬咬唇,“问,‘此得非七郎诗中提到的如夫人楚氏娘子否’”
“儿当时就懵了。桓七看看我,只笑答是。那几个朋友都说些‘七郎的诗果然做得极切实,如夫人好人才’之类的话。”
沈韶光都不知道该安慰些什么了,这桓七太……
“我怒骂桓七,又掷还了他送我的定情之礼,从此与他再无干系。”
“那些信呢”沈韶光问。
“都还在光明庵里,和行李在一起。”楚氏女郎抽抽鼻子,轻声道。
“这些信,女郎是不想用了”
楚氏女郎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想过他或许会搪塞拖延,却没想到见面就是这样不堪的场面。这种样子,我又何必为了他,赔上自己”
沈韶光击掌:“女郎所言甚是!我们家乡有句话叫‘及时止损’,又有句话叫‘谁个年轻的时候不遇到个把人渣’,遇上了,认清了,赶紧甩开,也就是了。”
“他也太过下流,不知道写什么诗,把我说得多么不堪。”楚氏女郎一脸又悲切又羞恼的神色,“我真是恨不得回到过去,打死蒙头蒙脑的自己。”
沈韶光拍拍她的胳膊,“也罢了,‘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许是沈韶光的镇定和悲悯让楚氏女郎找到了安全感,许是这女郎刚经历过这样的事情绪不稳,竟向沈韶光倾诉起旧事来。
“我家虽是商人,在故里也有些脸面。家中三位兄长,我是阿爷阿娘幼女,自小便受疼爱,从没受过些微苦楚。去岁家里大宴,偶遇桓七……便有了来往。”
沈韶光点头,家里保护得太好,很容易便被渣男骗了。
“他只说我家富贵,必要科考及第,方好上门求亲。他上京后,阿耶欲给我说亲,我便与他说了桓七的事。阿耶道,桓七并无诚心,且桓家虽贫,却是高门大姓,门第上不匹配,我便是嫁过去也难受,要给我另择良配。”楚氏女郎捂着嘴,流出泪来,“我真是不孝,竟然单带着阿锦,偷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