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月上中天。
练兵和清点工作都结束了,男人回到帐子正吩咐人打水冲凉,一撩帐子发现帐子里还是空无一人,冰冷的气息几乎遮盖了那人在屋中残留的妻子。
男人皱了皱眉,放下帐帘,连带着一脚踏入帐子的脚也缩了回来,退出了帐子,一把抓过互送他一路还没来得及离开的副将:他呢?
副将:????
谁?
半晌反应过来说的公主殿下,这下更懵逼了:不知道啊!
睁眼一看霍显脸色立刻变得特别难看,他也紧张了,这将军可不是那么服朝廷律法管教的主儿啊赶紧撇清关系:晚膳时间下头的人问过,是您不让找
我不让找你们就真的不管了?!
好好好,行行行,您会武功又会打仗您是大爷。
那副将想了想,在霍显来得及叫人把他五花大绑扔下去狂抽军棍前,随手抓过一名巡逻的士兵:去看看公主在不在伤兵营。
反正下午所有人都亲眼看见他指着霍显上蹿下跳地骂了,甚至连秦明月都传了纸条问霍显怎么回事,公主就在军营里这件事想捂都捂不住。
那被抓着的士兵也是愣了愣。
站在副将身后,背着手黑着脸的霍显看着那士兵那张呆滞的脸,心中烦躁,默默评价了个不堪大用,干脆再也不看一脸干着急的副将和旁人,自己抬脚,往伤兵营那边走
黑夜里的伤兵营沾染上了一丝愁云惨淡,到处都是稀碎的呻吟,夹杂在初秋的风里,显得意外凄凉。
霍显走着假意巡视一圈,却发现姬廉月也不在这儿。
他这才真的慌了起来。
另一边,卑弥略挟持姬廉月回到毛坦族大营。
将姬廉月在自己手上的风声放了出去,然后这阴损的蛮子找来一套不知道从哪条猎狗脖子上取下来的狗链子,给他套上了,拴在自己的营帐里。
那狗链子极长,足够姬廉月在蛮子不在的时候摸上他的榻子,一身泥巴躺在他白狐裘毯子上打滚睡觉。
只是脑袋刚泡了水又受了惊吓,姬廉月这一睡居然浑浑噩噩地发起热来,梦中也不太安生地梦见了那叫人不喜的梦境
梦境连着他上回,梦到自己为霍显求娶谢三郎为平妻,他一口毒鸩死在身着将军铠甲的他怀中之后的事。
他如一抹游魂,以第三视角看着那之后的霍显。
姬廉月死后,京中除却真心爱他的亲人,世人五一不冷嘲热讽,人们茶余饭后居然是感慨霍将军命好,毕竟自古男人三大幸事:升官发财死老婆。
霍显一朝封侯拜将,居然占了个全套!
然而令人震惊的事,占了男人三大幸事的霍将军在姬廉月死后,却并未搬入皇帝赐他的将军府,只还是住在昔日与安亲王府连着的驸马府内,整个人不言不笑,仿若一潭死水。
正当所有人二丈摸不着头脑,霍将军这摊死水却终于因为另外一件事有了反应
原来姬廉月头七之后要扶灵下葬,葬的却是皇家墓园的一处孤墓,而非合葬墓霍将军为这地方没给他挪一个坑而勃然大怒,居然当即亲自进宫找观月帝理论!
观月帝理由很充足:你们都合离了还葬在一起干嘛,下了阴朝地府阎王爷面前继续吵么?
霍显表示他不管,他在外头打仗,姬廉月一个不高兴远在京城就把他踹了,天家人都这么喜欢过河拆桥的么?
一句话把观月帝都给骂了,观月帝被他气了个半死,死劲儿拍桌子
当初说不要娶的是你,捏着鼻子娶了扔那不管的也是你,冷鼻子冷眼相敬如冰的又是你,一纸长书求娶平妻的还是你,现在人都叫你活活气死了,你他娘又来作哪门子的妖?合葬个屁啊,算上你那求娶的平妻,老子是不是要给你们挖三个坑?!
霍显起先看上去很有话说,只是听见观月帝最后一句话,整个人如遭雷击,面色灰败。
当时就不闹了,失魂落魄出了宫。
彼时正是腊月飞雪,男人骑着马冲进宫中却是两条腿走出去,偌大的皇宫,高高的朱色宫墙,他一身武将服独自行走大雪纷飞之中战场上意气风发的儿郎,那一刻居然显得孤单又无助。
不知不觉,雪落满肩,霍显走到姬廉月时常挂在嘴边他初见他时那家客栈,抬起头看着客栈牌匾,他抬脚进入,上了二楼靠在窗边,看着楼下,几坛烈酒下肚,眼中却越发清醒与冰冷。
只是眼中出现幻觉一般,看那日他得圣上钦点武状元,鲜衣怒马打从酒楼下骑马而过酒楼上,身着大红宫装少年趴在栏杆边低着头,唇角翘起,含笑看着他。
一夜大雪。
男人从梦中醒来,用袖子擦了擦嘴,扔下一金,转身下楼。
抛下荣华富贵,当日请旨回了北方边境,接下来便是长达三年的北上征战,灭毛坦,平夜庭,败联军,成就净朝版图大业
平步青云,终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镇国大将军。
那日归朝,百姓夹道欢迎,云来客栈二楼却再无那少年熟悉身影,镇国大将军眉目清冷,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一朝入朝,却是请求解甲归田。
一时间,举国上下震惊不以。
而抛下了荣华富贵与身份,大将军转身重归江湖成了个无名无姓的剑客,踏遍了净朝的千山万水
只是每年腊月某日,必然回到京城的皇陵,找到某座孤墓,在其前烧上几张寒酸的纸钱,絮絮叨叨几句
无非就是说一下平妻未娶,他方知荒唐,谢家三娘被他送回了原乡着人好生照顾,再未相见
再抱怨一下那墓中躺着的人,比他还绝情,死要一个人死,墓旁也不给他留个坑。
总有人困惑:人活着的时候没见你这么稀罕。
这大概就是凡人的劣根所在,活着的时候或许真的未必多爱,只是有一点点情根埋在土里,半死不活。
但是谁也不知道哪日开始,那情根却真的生根发芽,茁壮成长人死了之后,剩下的回忆总是过滤之后再过滤的美好与深刻。
梦境中,站在七老八十,颤悠着弯下腰给自己烧纸,一边烧一边感慨也不知道明年还能不能来的臭老头,姬廉月终是流下了一滴鳄鱼的眼泪。
那鳄鱼眼泪被粗糙又带着一丝丝温度的手擦去。
姬廉月脸上一疼,心想谁的手那么粗还给人擦眼泪,有点逼数没有,眉心一皱,睁开眼
黑暗之中,他对视上一双漆黑熟悉的瞳眸。
只见那出现在哪都不该出现在毛坦族大营的男人,此时此刻正蹲在他榻子边,抬着手给他擦眼泪见他醒了,还一脸尴尬地缩回手。
姬廉月:
霍显:
姬廉月:你
霍显:嘘。
姬廉月:
gu903();有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