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教育的契机有些严重,但是还尚在白初敛可接受范围内他在一念之间点头答应陪白毅两人闯入赤月教时,便知道此行他们至少得刮成皮下来。
不,话也不能这么说。
原本以白初敛的本事,他完全可以和徒弟装完逼就跑的,谁知道最后关头从天而降了一个右护法霍佑樘,将整个故事推回了剧本应该有的方向
他让白毅和白初敛自行选择,两人只能留下一个,另一个自然可以选择是要离开还是去蝶扇门拿藏宝图回来救人。
阴损的霍佑樘,见留下来的是白初敛,怕他休息好后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毫不犹豫便挑了他的右手手筋,让他再也拿不起剑来
这件事白毅还不知道。
见霍佑樘转身做出要走的姿势,白初敛停顿了下,声音嘶哑道:这就走了?再多聊两句?
可惜右护法大人连余光都不曾给他一个。
稀碎的脚步声后,牢房门被哐地一声重重关上。
把霍佑樘用言语磕碜走后,白初敛整个人都有些精疲力尽,不同于方才强撑着耍嘴皮子,牢房内一安静下来,他眼里的光闪烁了下,便黯淡下去。
他垂着头,右手软绵无力,他试图动一动手指,却发现用尽了力气,满头冷汗,中指也不过可怜兮兮地蜷缩了下想要握剑怕是不可能了,也不知道这事儿若是被玉虚派的人知道,该怎么交代。
白初敛深呼吸一口气,又吐出浑浊的气息,心中第一次有些怕。
这二十余载,他从未好好练剑,但却从没想过有一天他再也不用也不能练剑。
目光放空与角落里一只窸窸窣窣搓脸的老鼠大眼瞪小眼,他心想:真羡慕,老鼠都比我干净。
也不知道徒弟在干嘛?
师兄是不是已经收到消息了?
那个蝶扇门的小姑娘死了没有啊?
武林盟的人都睡醒了吗?
白初敛思绪飘得很远,却不知道在他的担忧之中,白毅在历封决离开后,早已从房间角落里起身,在师兄弟们惊喜的目光中问要了热水,好好把自己洗漱干净。
重新束了发,穿上干净的衣服,站在床边的少年木着脸,旁边的师兄嘘寒问暖生怕他有什么想不开的,说了一大堆,换来他一个嗯或者一个好,再也没有多别的一个字。
自从独身回来之后,他的话就比以前更少了,倘若以前眼中闪烁的光让他看上去还有几分少年剑侠的模样,现在他眉宇之间却是暮气沉沉,目光阴冷得像是伏在潮湿阴暗角落里的毒蛇。
譬如此刻与白毅说话的师兄看了眼他的眼睛,下意识便自动消了音,自己找了个理由,退了出去。
白毅也不理他,解下了腰间的素雪剑,目光放在了之前待着的床上角落里,那里放着另外一把素雪剑,剑柄处被绷带缠绕那绷带因为溅了尘土和血液有些脏了,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是白初敛的剑。
白毅想到以前拿他的天宸剑练剑,自己还嫌沉。
唇角勾了勾,他露出一个笑意不达眼底的笑容,一息之后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双沉默的眸子闪烁了下,他取了那把素雪剑,取而代之挂在自己腰间。
转身踏出房间门,他目视前方,语气平静甚至温和地问守在房门口的师妹:顾念清醒了吗?
圆圆下意识地抬起头去看白毅,却不料对视上对方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一瞬间,头皮有些发麻再仔细看,却找不到让自己觉得哪里不对的具体原因。
她张了张嘴,小声道:刚醒,师兄是要去探望
话还未落,白毅已经抬脚与她擦肩而过。
圆圆站在原地盯着她师兄的背影看了一下,伸出手抚了下胸口,觉得心惊胆战随后发现这一会儿白毅已经走到了院落尽头那间房间门前,伸手做出要推门的样子。
咦?
圆圆困惑地眨了眨眼,心想师兄怎么知道顾念清住哪个房间来着嗳,难不成之前传闻师兄和顾念清关系非同一般,他对她颇为关心,是真的不成?
这边,白毅伸手推开房门,扑面而来的事一股浓重的药味。
他要找的人靠坐在床边,少女那张脸还是初见时那般精致,只是几日来迅速的消瘦与苍白让她失去了本来的娇憨,却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她的手边放着一碗蒸汽腾腾的药。
外头阳光不错,按理病人的房间应该开窗晒晒太阳,但是顾念清的房间窗户关着,白毅瞥了一眼,甚至还从里面上了锁。
他嗤笑一声。
那笑声里含着淡淡的嘲讽和不屑,他显然没准备掩饰。
锁了窗,顾小娘子是想躲着谁,又不想让谁进来?
嗓音嘶哑如毒蛇吐信,传到依靠在床边少女的耳朵里,她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蜷缩了下,疲倦地抬了抬眼睛,她看见抱臂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他俯身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就像是前面几个如噩梦般的夜晚,那时候却有阴冷的月光在他的身后,万籁俱寂。
无人知晓,这些天,其实白毅已经来过她的房间无数次他来,待得也不久,问得无非也就是那一个问题。
想起来藏宝图在哪了吗?少年淡淡地问,他重复这个问题。
顾念清明显畏缩了下,几日来迅速消瘦下去的肩膀不可见地颤抖了下,她摇摇头,抬起手想要去牵他的衣袖角:我真的不知道
白毅眼中露出失望的神色。
我没时间去掘地三尺地翻找你们蝶扇门了,他慢吞吞道,我师叔来了,他也不会允许我这么做的毕竟对中原武林来说,那藏宝图落入赤月教,并非什么好事。
仿佛只是平静的描述,但是话语之中却莫名让顾念清感觉到了威胁。
可是他能威胁什么呢?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可是她还是害怕。
她害怕被少年那毒蛇一般的目光死死盯着时从脊椎往上冒的凉气,就好像那天晚上她于月光之下站在血海之中周围散落着的是每一个她熟悉的人的尸体。
豆大的泪珠从眼底滑落,顺着面庞滴落,她赤红着眼,哆嗦得话都说不完整:你威胁我有什么用?我家人都死了!你能用什么威胁我呢!
白毅盯着她的眼泪,眼底没有丝毫的怜悯:死了还可以鞭尸啊,你们这些人不是讲究入土为安吗?
顾念清瞪大杏眸,水光粼粼,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唇角似极恐惧地抖了抖:你疯了不是我不是我让你们去的,你师父折在哪,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是我的错。白毅点点头,毫不推托,否则我也不会只是站在这里,问你藏宝图在哪,你以为谁要是害了他还能好活,我便也是想杀了自己呢。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
只是站在这里?
不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