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西把杯子里的两颗牙捞出来,牙齿根部还黏连着在水中泡到发白的肉,看起来完全是暴力拔出的。牙齿上的裂痕边缘锋利,完全不是因为虫蛀和牙齿挤压长时间形成的结果,而是遭遇了榔头或是什么有分量的东西的锤击。
她走出门去找了块干净的地面,从魔杖杖柄里拔出锥刺,在地上划出了两个套在一起,大小不一的圆环。十字将整个圆环贯穿之后,黛西被割裂成四块的圆阵中写下八个抽象的符号。
魔法阵画好之后,黛西把牙齿和带血的抹布放在十字交叉处。
圆阵仍然维持着她画下的样子,没有丝毫变化。
这是个传说中由神创造的寻人魔法,之所以说是天神所造,是因为魔法师们无法解释其中的原理。在放上信物后,这个魔法阵会发出光芒,施法的魔法师终有一日会遇见物品的主人。
这个神奇的魔法很少失效,至少对于魔力强大而且善于运用的人来说是如此。它寻找不到的人只有两类,一类远远强于施术者,另一类就是死人。
黛西把牙齿和抹布都收好,抹去了魔法阵的痕迹。她带着兔子先生给她的信,怀着不安的情绪原路返回。
兴许是克里迪亚斯帝国的国力足够强大,爱德华兹皇室代代注重培养人才,一个柯兰特·修斯的死亡没有严重地削减宫廷魔法师的力量。
但万事都是需要防备的。
路易斯的管制变得极为严格,特拉维斯下令增加一倍的守卫岗,巡逻队的巡逻次数也变得频繁起来。虽然未限制居民外出,但在事情传开之后,大家在出门时都非常小心,至少不会再抄近路钻小道了。
黛西这段时间一直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心,随时做好要面对“游戏”的准备。
但在她离开下水道后的两个月里,路易斯和爱德华兹城堡都安全得令人害怕,除了人心惶惶之外,没有任何反常的地方。黛西总会不停地怀疑,这是那位兔子先生在说大话,还是所谓的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偏偏这两个月里,清一直不见踪影。
黛西常常会反思自己是不是被他惯坏了,遇到事情自己不会动脑子,总想着要找他解决问题。清对她有很多忠告,她一样也没有照做,莽撞又冲动,根本就不怕捅下难以收拾的篓子。别人都是越长大越懂事,她却是一直在倒着走,从时钟塔出走之后就越来越任性。
黛西站在城堡角落的隐蔽处执勤,脑子却放飞到了天外。
“也不能怪我嘛。”黛西不高兴地撇了下嘴,在墙角自言自语。
“什么不能怪你?”
蒂娜拿着魔杖走过来,她穿搭整齐,外面还多披了件衣服。她伸手在黛西头上摸了一把,湿漉漉的浅金色发丝一缕一缕的,发梢处还挂着冰。
她没想要黛西回答问题,紧接着跟上了下一句:“到底是年轻,这么冷的天都敢头发不干就出来。”
黛西嘁了一声。这位非常时髦地挑染过头发的修斯家三世祖,也不过只有二十岁而已,在某些方面却显得老气横秋的。
她和三世祖的关系发展的莫名其妙。在考场上放弃合作各走各的,在爱德华兹城堡小广场上约过架。本来注定相处不愉快的两个天才,自从迦南回来之后相处就融洽了许多,最近颇有点朝着真心朋友发展的趋势。
这略带着讽刺的话里,分明就藏着关心。
“我也不知道今天会这么冷。”黛西拉上了兜帽。
蒂娜把墙上挂着的工作签换下来,塞进她手里,催促道:“快回去吧,别感冒了。”
黛西回宿舍的路上经过了花园。
皇帝陛下正在跟夏洛特公主拉拉扯扯地吵闹着,前者穿着一身带绒的黑色衣服,领子上在重要场合该戴的徽章全戴上了,一看就是为他的工作而穿的。
“你放开我,我还有事!”特拉维斯走了两步没走动,只能转过身来拉扯着后退。
夏洛特死死地抱着他的胳膊,被拖得双脚在草坪上打滑:“我不管,我今天就是要吃海鲜粥!”
“跟你说过多少次,受伤了不能吃海鲜!”特拉维斯也不敢硬拽,他自己明白两人之间的力量差距,似乎有点怕夏洛特摔个跟头。“你松手行不行,我衣服要出褶子了?”
夏洛特完全不能退让:“我只是手碰到桌角清了一块而已!”
这看起来滑稽好笑,其实掩藏着数不清的温情的家庭闹剧每个礼拜起码上演两次。皇帝和小公主在庭院里吵,在走廊上吵,或者在皇后面前吵……他们每次都为了一点点事而争执,每次都是由特拉维斯的认败而告终。
爱德华兹城堡的所有人都知道特拉维斯有多溺爱夏洛特。
黛西看得有些羡慕,她长到这么大以来,还从来不敢扯着谁的手,这样没皮没脸地在小事上一直磨到对方答应为止——只有足够亲近的人,才会敢仗着对方的关心和爱,做出不讲道理的任性举动。
而她身边,从来都没有这种人。
特拉维斯好不容易和夏洛特谈妥之后,走出花园就撞上了看笑话看呆掉的黛西。他在小姑娘眼前招了招手,才让黛西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