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烟雨朦胧的初秋,天空淋淋漓漓的下起了柳叶般的细雨,夹杂着偶尔吹过的微风打在人的脸上,带来一片湿意,可即便如此,护国公府门前还是围绕了大批来看热闹的人群,原因无它,护国公的次女今日出嫁。
与其说他们是来看热闹的,倒不如说他们是来看笑话的。
传闻护国公次女言瑾,面若芙蓉,博学多识,可就是这样一个知书守礼的美人,罔顾宗法礼教,不尊父母之命,不敬媒妁之言,自说为媒,将自己许给了明翼侯景淮。如今老明翼侯丧期未过,她却偏要挑在这孝期出嫁,可谓让天下人看尽了笑话!
聚集的人群一多,便不免骚动起来,有人议论道:“都道这言瑾才比谢卓,貌压貂蝉,我看却不尽然,否则以这样的家世品貌,有何至于自甘堕落下嫁景淮这么个纨绔。”
言瑾家世高洁,父亲封护国公,高居三公之首,曾任天子太傅;母亲是内阁王阁老的嫡女,家学渊源深厚;长兄十五岁便投身戎马,建下赫赫军功,官拜骁勇大将军;长姐乃当今天子正妻,一国之母。这样的家世,满朝的青年才俊皆可任之掌眼挑选,可她却偏偏挑了个破落的不能再破落的候府,嫁了个纨绔中的纨绔,也难怪旁人议论。
人群中有人接腔道:“不都说这言瑾最是明仪知礼的吗?专挑人家的孝期出嫁,倒真是新鲜了,真不知这诗学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若真如传闻中那般品貌出众,又何必倒贴这么个破落候府!”
“是啊,多等两个月,等人家服丧期满之后再嫁也不迟啊,这可倒好,一刻也等不得。”
人群中的嬉笑吵闹之声此起彼伏,直白的言语却比锋利的刀子还要伤人。
时辰一到,护国公府府门大开,言瑾一袭素衣出现在众人面前,瞧着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未施脂粉,头上只配了一素白的发簪,却比天上的皎皎明月更夺人眼球,都说人如美玉,那她言瑾便是美玉中的极品,一袭白衣,却衬的天地都失了颜色。
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人群中瞬间寂静无声,片刻之后,那些长舌之人便又或褒或抑的讨论起来,言瑾全然不理会这些无聊之人,反而把头抬的更高昂,手持寒梅伞目不斜视的迈出了护国公府。
这大概是世上最简陋的婚礼了,没有亲朋好友的祝福,没有繁华热闹的场面,甚至连接亲的人都没有,只有一个满身白衣的新娘,踏着微凉的地面,走在队伍的最前方。
言瑾因执意下嫁景淮,气倒了护国公,出府之时无人送嫁,现在到达候府,亦未看到迎亲之人,满目之余一片苍凉,府中的管事冬青小哥见新夫人到了,微一点头将人请进了门。言瑾在祠堂内给老明翼侯夫妇上了香,这桩婚事便算是成了。
冬青将新夫人请进门后连忙去了书房,景淮正拿了瓜子混不在意的逗鹦鹉,冬青急道:“侯爷,您怎么还在这儿呢您不去迎亲也就罢了,如今新夫人已经进了门,你好歹过去看一眼。”
“是她自己要嫁过来的,我凭什么过去迎她?”景淮一幅慵懒之态,仿佛嫁进门的人与他半分关系都没有。
前些日子安平伯世子聚众闹事,故意激怒了景淮,被他打断了两根肋骨,安平伯一气之下告到了御前,因着有言瑾帮忙周旋,元启帝只训斥了他两句也就了事了。对于这件事,景淮虽然领她的情,但自己被一个姑娘救了的事面子上总是过不去的。
出于自尊心作祟的心理,景淮一开始就没打算给言瑾好脸色,言瑾提出婚事他爱搭不理,言瑾过门他偏不去迎娶,此刻新人进了门,他还打算给言瑾一个下马威。景淮想的很简单,言瑾的家世何止比他高出一截!若是新婚第一天不能把人降伏住了,以后自己岂不是要事事低人一头!
景淮是夜半时分才回房的,一脚将门踹的哐当响,而后随意靠躺在一张八仙木椅上,双腿叠放在身前的桌子上,言瑾则执了剪刀修剪一旁的烛心,半点儿没有理会他的意思,景淮见状不满的将茶盏摔在桌子上,还顺带咳嗽几声。
“侯爷有何话要说?”言瑾修剪完了烛心才缓缓回头,眉眼间浓浓的冷淡神色。
“咳,”终于成功的显示了存在感的景小侯爷这才悠悠开腔,“我不管你之前是高门嫡女还是闺阁千金,你既然嫁到了候府,那一切便按我候府的规矩来,三从四德,女则女训自是不必多言,除此之外,你还需要侍奉丈夫,事事以夫为先,就你刚才那个态度就不……”
“咔嚓,”小金剪刀在言瑾手中折成了两半,言瑾眉目间一片冷淡疏离之色,半晌才缓缓启唇道:“侯爷不用忙着在我这立规矩,我既嫁过来了,以后的规矩,我说了算。”
景淮本意是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低个头,服个软也就罢了,没想到自己新娶的夫人脾性比自己还刚硬。景淮气急,一把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什么意思?刚进门就敢跟丈夫摆脸色立规矩,知道什么叫夫为妻纲吗?”
“摆脸色立规矩?”言瑾不卑不亢的驳了回去,“这不都是跟侯爷您学的吗?您用不着跟我提什么夫为妻纲,夫为妻纲也要侯爷您可堪典范才行!”
“你……”景淮气急,“牙尖嘴利,没半点规矩!”
言瑾毫不在意的勾唇,“谢侯爷夸奖!”
“我是造了什么孽了,你是故意来作弄我的吧?”景淮气的直跺脚,掰着手指头跟她分析,“是你先喜欢我的对吧?也是你死心塌地的非要嫁过来的?没错吧?”
“侯爷未免太高估自己了,”言瑾抬眸打量他一眼,“脑子有病才会喜欢你。”
景淮咬牙,“那你干嘛非要嫁给我呢?故意的吧你!”
“对,我就是故意的,”言瑾向他走进一步,仍是一幅清冷神色,“免得你去祸害别人!”
景淮气极反笑,“那您倒真是大公无私!”
“跟侯爷您比起来,彼此彼此罢了。”言瑾依旧没给他好脸色,见他这次没有驳斥回来,这才敛眸说起了正事,“我让人帮忙在户部给你谋了个职缺,虽是个闲职,但总比你现在无所事事的好,你若无事,不妨明日就入职吧。”
“呦,那倒真是劳您费心了,家大势大果然不一样,那些新科进士挤破头都想要的位子,您这一句话就落到我头上了。”景淮十分欠打的出言相讥:“不过我还用不着一个女人来帮我谋职缺。”
“用不着我,可以啊,”言瑾道:“文有科举入仕,武有建功疆场,老侯爷当年也是提刀饮血战场上博来的前程,你若真有本事,便去给我闯出几分功名回来,我便敬你有三分胆气!”
言瑾这番话还是戳中了景淮的心事的,当世男儿,谁人不想建功立业,万古扬名。可为了不让言瑾顺心,景淮还是觍着脸道:“我还偏要做个彻头彻尾的纨绔了,你能拿我怎么着?”
什么叫话不投机半句多,这就是。
言瑾彻底失了耐心,怕再争执下去自己会忍不住拿剪刀戳死他,遂一指房门道:“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