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费斯说。
“你不知道。”春姐斩钉截铁道,“我没空去干涉你们的人权或者恋爱自由,我只跟你讲事实——最近上头的文化政策缩得有多紧,你们是一点都没听说吗?我就跟你们讲明白点吧,胳膊拧不过大腿,你要这么玩,公司第一个就不敢为了你顶风作案。退一万步讲,公司就算不雪藏你,出到外面你也要被封杀,没有一个节目、没有一个剧组敢再用你!你以为这里是哪里?你就是真想效仿蔡某人,也麻烦你先掂量一下自己现在有几斤几两,你真以为你一个节目录完出来就脱胎换骨一步登天了?”
有些更出格的话,春姐忍着没说出来,现在不是她歧视他们,也不全是民众在歧视他们,而是法律在歧视他们,是“政治正确”在歧视他们。
费斯看着她,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
春姐被他看得越来越不耐烦。
她感觉到了,费斯那种眼神,她感觉到了。
不是对属下的雷厉风行,不是对敌人的杀气腾腾,也不是对未来的一往无前,而是一种看着异类的,看着可悲的异类的眼神。
“我不是你们。”费斯说。
“……啊?”春姐没听明白他的这句话。
“我理解不了你们,”费斯说,“所以我只能做我自己能理解的事。”
他转头,看向朗和风,问道:“我是不是给你惹了麻烦?”
“啊?”朗和风也傻了。
“这件事,”费斯说,“是不是让你觉得很麻烦?”
朗和风默然。
“如果你觉得麻烦,”费斯说,“告诉我,你希望我怎么做。”
朗和风呆呆地看着他。
“我不想影响你。”费斯说。
倘若是他一个人的战斗,他将永不回头地坚持到底。可这场漩涡之中,被卷入的还有一个朗和风,他的副团长,他的队友,他的室友,他的朋友……他最喜欢的歌手。而且,很有可能是被他强行拉进来的。
朗和风猛然一阵心酸。他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费斯说这句话时显得笨拙又小心,也许是费斯把他清清楚楚地划了出来,然后强忍着自己难耐的孤单。
他一直很孤单。朗和风感受得到,他身上一直藏着一种对任何人都难以倾诉的孤单。
朗和风也站起身来,他基本猜到费斯的打算了。
按费斯什么都一力承担,且永不屈就与妥协的个性,他一定会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他一个人轰轰烈烈地出柜,公开表明他是一个“非我族类”,而朗和风只是一个被殃及池鱼的受害者。
事情似乎也正是如此。至少在那一吻之前,朗和风也觉得自己是无辜的。
可现在,他不无辜了,他心知肚明他并不无辜。因为,他心甘情愿。
“团长。”朗和风说。
费斯看着他,他看着费斯,他们面对面站着,面对面彼此凝视着。
朗和风的瞳孔里是费斯的脸,回忆里却涌起了那一道身影——杭乐天。在杭乐天和整个所谓正确的世界对抗时,他在一边看着,震惊着,痛心疾首着,也无所作为着。他看完了全过程,却没来得及伸出一只手,说出一句话。他就是鲁迅笔下的那种看客,漠然地见证别人的沦陷,然后虚伪地感同身受着,连自己都差点信了。
现在,事情发生到他身上了。他又一次站在了所谓正确的世界的对立面。而这一次,他身边还有一个人。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他依然拥有机会,当逃兵的机会,回归多数人的机会。
而今天
若是妥协了,以后还有多少次妥协等着他们?今天退了一步,以后还要退多少步?今天说了一个慌,以后还要说多少个慌?今天他们说了一句不是自己说的话,做了一件不是自己做的事,今天他们做了不是自己的自己,以后他们到底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陌生人?
他们到底是为什么要踏上这条路?
朗和风知道,他逃不了。他便是这次逃了,这一生也终归逃不了。
这简直像是报应,朗和风自嘲地想。
他注定要承受这一切。他注定要迎战这一切。只是,以一种他意想不到的方式。
“团长。”朗和风又叫了一声,似是在低低地呼唤。
费斯认真地看着他。
“你没有影响我,”朗和风说,“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的团长。
我永远追随我的团长。
gu903();这句话,朗和风没有说出口,但费斯在他的眼眸里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