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亮手机,拨出一个号码,对方接通后,恭恭敬敬叫了声老板:确定了,朔北身边的人,就是岁醒大人。
他看见月之木了?反应如何?对面人说话的语调慵懒,嗓音微微沙哑,带着点笑意,非常好听。
这人迟疑半秒,才说:岁醒大人他流泪了。
江沅知道自己在做梦,因为现实里不存在这样的地方。
瀑布自天河垂落,飞溅出的每一颗水珠都是甘醴;庭院悬浮云端,菱花窗、琉璃瓦,九曲回廊、飞檐楼阁,样式古朴雅致;四时的花开在同一条道上,仿佛时节被揉在了一起,彩蝶起落蜜蜂纷飞,风里尽是甜香。
好像是童话里的世界,又好像是远古以前神仙居住的地方。江沅穿着素白长袍走在路上,乌发委地,满目感慨。
大人,有个孩子被扔在了我们清微天入口。
突然之间,有个脚挂银铃的孩童朝江沅飞奔过来,一边嚷着一边扑到他身上,拿脸蹭了蹭他。
江沅还没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时就听见自己开口说:孩子?在哪个入口?带我过去。
在北边,北天门。孩童放开江沅,轻快跑起来,银铃发出一串清脆响声,是个好小好小的小孩,裹在襁褓里,看上去比猫大不了多少,好像还没睁眼睛,这样算起来,可能才出生两三天吧!
人和猫不同,生下来就能睁眼,但小孩不懂这些,江沅没跟他解释,步伐迈得很快,转瞬就到了小孩口中的北天门。
门楼之外,云烟浩瀚如海,玉白的台阶大半被淹没。一支小小木舟飘浮在云海上,随着风涌浮浮沉沉,那个小孩就在舟中,江沅快步过去,把他抱起来。
的确是个出生没多久的婴儿,皮肤皱巴巴的,头顶长着一搓胎毛,看上去有几分丑陋,眉心有个暗黑色印记,但在江沅伸手抚摸他的瞬间,隐没到皮肤下。
罪骨?江沅听见自己这样呢喃了一句。
襁褓中的婴孩在这时睁眼,眸色异常浅淡,但清澈透亮,像是晴夜的星辰。
场景骤然转换,水榭亭台,满池红莲如火盛开。
江沅抱着怀里的婴孩,走过狭长曲折的小桥,踏过石阶,来到亭中。素白衣摆扫过地面,江沅站定,冲背对他眺望一池红莲的人道,殿下,我要收养他。
诞生在时间夹缝里的孩子,天生罪骨,收留他,清微天会因此迎来毁灭。这人头也不回,慢条斯理开口,声音慵懒沙哑,和着徐徐清风,听上去格外优美。
江沅并不意外这样的回答,他坐到小亭里的石椅上,低垂眸光,轻声道:殿下,预言这种东西,并非不能改变。
从出生那刻起就定好的命运轨迹,要如何改变?背对江沅的人反问,他一身赤红,衣袂在风里翻飞,袖口外的手指修长白皙,往栏杆上轻轻一放,动作优雅十足。
我会去试。江沅不看他,自顾自逗弄着婴孩,做出回答。
江沅话语坚定,红衣人语气亦然。他转过身,居高临下望着婴孩和襁褓,冷淡道:我说不许就是不许。阿醒,给你一刻钟时间,杀掉他,或者扔出清微天。
这个梦里,江沅控制不了自己的动作和声音,他只是个第一人称旁观者。他看见梦里的人始终没有抬头,始终没有回答。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天上日光偏转,落到地面的影微微拉长几分,无形的沙漏完成计时,一刻钟到的刹那,梦中人极轻地叹了一声:殿下,我刚才说的是,我要收养他。
哗啦
大雨倾盆而下,瞬间浇湿整个G市,街上的人哀嚎着躲进楼房,保持了镇定的是随身携带太阳伞的姑娘们。卖伞的大爷大婶提着装满折伞的桶来到街边和地下通道入口,大声吆喝十元一把,伞桶被一抢而空。
蓝湖区清平路,特别事务局局长办公室。
饶是降妖师,也难以避免人类生命中的重要环节,局长人到中年日渐变圆,往真皮沙发上一坐,左右顿时凹陷。
坐在他斜对面、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朔北却保持了完美身材,宽肩窄腰长腿,两人形成鲜明对比。
这就是严以自律和懒得自律的区别,局长仿佛受到了良心上的谴责,但三秒后,他恢复了无所谓的神情,进入正题:魅妖的拷问过程,我全程跟进过,在那个地下实验室里,应该还有一棵树?据他所说,那棵树是成功把人改造成怪物的关键。
没错。朔北瘦长手指夹了一根烟,但没点,他一直眺望着高楼外的雨幕,语气非常冷淡。
在各种层面上,这个世界中能和朔北平起平坐的人都非常少,如果不是和他混成了朋友,即使是站在当代降妖师金字塔顶尖的人,面对他时也会发怵。
但就算是朋友,问朔北要东西,局长还是有点慌。他轻咳一声,故作严肃口吻:但你的任务组没有将那棵树带回来。
朔北偏头,撩起眼皮,望向对面的人:那是江沅的东西。
局长搓了搓手:魅妖进行的实验很疯狂,而且他承认,有人在秘密地向他提供资源,包括那棵树,所以我认为有必要
就算有了树,你们也研究不出什么。朔北打断局长的话,冷冰冰换了个姿势,双腿微微分开,后背靠上沙发,事务局接下来该做的,是加强对各个地区的监控,一旦有妖怪出现异常行为,立刻采取措施。
这个观点和局长的预计有所出入,他不禁挑眉:该做的难道不是顺藤摸瓜、查魅妖口中的那个人?
朔北淡淡道:这件事我会处理。
哎?也好。局长有些吃惊,片刻后想到什么,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说起来,你找了那么多年的人,确定就是江沅?
怎么?朔北轻飘飘瞥他一眼。
没什么,替你感到欣慰。局长起身,从办公桌里摸出一个甜美款包装袋,小江执行任务辛苦了,这是隔壁面包店出的新品,你带过去给他尝尝。
朔北想了一下,觉得江沅应该会喜欢,抬手接过。
那么朔北先生,可以稍微透露一下,那棵树到底是什么吗?局长问道,眼神里充满期盼。
朔北没答。
下一秒,他直接从办公室消失,出现在城南某家私立医院的高级VIP病房中。
局长:#@%$&$&
今天这场雨,只在刚开始落下时声势浩大,十来分钟过去,雨势已经转小,淅淅沥沥的,为远处的屋檐和地面蒙上一层冷溶溶的光。
透过病房的落地窗看出去,城市的灯火逐渐亮起,蜿蜒着向前,汇成一条恢弘的河流。房间内的温度与湿度非常适宜,朔北按亮顶灯,将床头柜上的花从瓶中取出丢掉,换上一支新的。
江沅已经睡了三天,身上没有什么问题,就是不醒而已。
他乌黑的刘海静静搭在额前,狭长漂亮的凤眼紧阖,睫如鸦羽,在眼睑投下小扇似的阴影。朔北坐到床边,伸出手,拨了拨他的额发,缓慢和他五指相扣。
你还要睡多久?朔北垂着眼,举起江沅的手,在他指间印下一个吻,声音轻似呢喃,你种在阳台上的紫罗兰,花期就快过了,还沉浸在前世的梦中吗?师父。
今天给你带的花是龙沙宝石,很漂亮的蔷薇,你见到一定会喜欢。
单位的同事都在问你的情况,你的座位都被零食和水果淹没了。
那家你下班后经常去吃的日料店,出了新口味的炸鸡和薯条,你起来,我带你去吃,好不好?
gu903();病房中除了江沅浅浅的呼吸声,无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