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范翕要站队太子。太子如今势不强,心思又不在登王位上。日后前途实在难说。
范翕不怕就此和他的未婚妻生了罅隙么?
这般想着……楚宁晰思绪乱糟糟的,想到了玉纤阿。
她心里猛地一磕,有些讶然地看向范翕:难道范翕如此做,还有保护玉纤阿的意思么?太子胜了,玉纤阿还好说;齐卫胜了,玉纤阿在地位更加尊贵的于幸兰面前,恐怕就……
可是,范翕怎可能感情用事至此?这不像他的风格啊。
楚宁晰用复杂眼神看范翕,想得太多,范翕倒并没有她想的那般情深似海。他站太子,只是因为他向着太子而已。和正统关系不大,和玉纤阿更没什么关系……楚宁晰将他想得太深情了些。
只楚宁晰用复杂眼神看他,范翕察觉到,抬了头看来。
楚宁晰沉吟:“你若是为了找太子,我觉得你会亲自赴平舆。然平舆战事吃紧,我不知你打算如何安排玉女?”
楚宁晰道:“女子柔弱,不适合战场。想你心中是有数的。我这次去平舆,身边一个侍女都不会带。希望公子翕也能收敛下自己公子的作风。”
范翕漫不经心:“我本也不会带侍女。”
他本来就用小厮多于侍女,不带也没什么不方便。只是玉纤阿……他略微踟蹰。他本心想带她走,可玉纤阿又不是楚宁晰那类威猛强悍的女子,玉纤阿即便有些小聪明,可到底纤柔。不说战场上的刀剑无眼,恐就是一路紧急行兵,兵马加快她都可能受不了这样的辛劳。
然而若留下玉纤阿……范翕抬目看楚宁晰。
他那个提防的眼神,让楚宁晰挑眉。楚宁晰伸开双手,示意自己什么也不会做:“你若不放心楚国,担心我后背使什么坏,你自己安排人照顾你自己的女人就是。说实话,你也不必这样小心我。我若想拿其他人对付你……怎么也排不到玉女身上吧。”
丹凤台可是还有位虞夫人。
想来天子已逝,丹凤台的看守会没有以前那样严实。楚宁晰现在是抽不出空,待她抽出空,她说不得真的会再登丹凤台。
范翕哼了一声。
心里却已有主意。
他打算让玉纤阿留下。
虽自己曾说过走到哪都要带上她,但是眼下,显然她留下会舒服很多。而且虽然范翕自己没操心,但他听玉纤阿说过,吴国的九公主奚妍,那吴国武力最高的吕归,如今就在他的眼皮下。楚宁晰即便要害玉女,有吴国公主这个身份,再加上吕归的武力,想来楚宁晰也讨不了好。
——
回去后,范翕便把自己这番主意说给了泉安听。
他嘱咐泉安:“此次出兵平舆,你便不用跟着了。你配合曾先生留在这里,等着越国的消息,配合曾先生一起和越国谈判。吴国公主你也不必多管,好吃好喝地供着。我要等看看奚礼什么时候来向我要人。有这么个公主陪着玩,玉儿留在这里,也不会太孤独。”
泉安听得连连点头。
范翕温温和和地问他:“你说我安排得好不好?”
泉安自然一力挺他:“公子安排得极好。”
范翕便松了口气。
他道:“那你去与玉女说,说我打算留下她的安排吧。”
泉安:“……”
他哑口无言,心想原来公子在这里等着他啊。公子觉得让玉纤阿留下不是什么好主意,恐会让那女郎不开心。范翕自己不肯到玉纤阿面前触霉头,他干脆将这个活安排给泉安去做。
泉安一时也头皮紧——他隐隐有点怕玉女。
玉女虽柔,嘴刀子可从来不柔。公子都怕,他如何不怕?
泉安踟蹰:“玉女嘴多厉害,我恐她为难我。”
范翕淡然道:“她为难你你就受着啊,难道你要看她为难我么?”
泉安:……听听公子这说的什么话!这般没有良心!
——
玉纤阿于屋舍中和奚妍说话,泉安来后,奚妍便甚懂事地离开了。奚妍出门,在外看到等在屋宇下的吕归。吕归将一斗篷递来,罩在她身上。奚妍回头,看到灯火通明处,泉安陪着笑而立,玉纤阿身影纤纤,立在月窗下,手持一剪,正在剪花。
其闲然风采,绰约动人。
吕归见奚妍不断回头,便问:“你可是想念以前吴宫锦衣玉食的生活了?”
奚妍一惊。
她面对吕归俯望的眼,不敢回答他这个问题。因她近日迷茫,确实不知自己在坚持什么……她只轻声将话题放到玉纤阿身上:“我只是这一次见到玉女,觉得她和以前很不一样了。明明一样的温柔和气,但以前她低眉顺眼,如今的温柔却是带着刀风……觉得她变得高贵了很多。”
奚妍怅然:“我有时与她说话,都不敢太理直气壮。她向我看来一眼,我都觉得我错了,不敢再说……我都要不认识她了。”
吕归道:“人都是要长大的。”
他俯眼,伸手想摸摸奚妍的头。但是垂目看到她耳畔下的一道伤疤,那是他二人逃亡中,她被贼子划伤的……吕归目色微敛,心情沉闷之下,也变得茫然。他以为自己武功盖世,便能保护好小公主。
然而、然而……就如吴世子所说,你一小小游侠,如何与举国之力相抗?
奚妍悄然抬目,看到少年眼中的迷惘。她抿抿唇,扯紧身上的披风。
二人沉默地走着这段路,却再不能如以前那般欢笑快乐了。奚妍茫然地想着——
不是都说共患难会让人更加亲昵么?
为何她觉得她和吕归,反而越走越远?越来越不快乐?
年少的小公主只听过共患难的情真义重,却不知道共患难还有另一个说法。对方见多了自己最无力、最狼狈、最不堪的模样,见自己从高贵变得卑微,见自己从锦衣玉食到粗茶淡饭,见自己东奔西跑……彼此经历彼此最难堪的时光,要如何才能心无芥蒂?
难道就不会再不想见到对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