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没想到,那天随手揪出来和晏瑾传信的小草芽,居然有这么大本事,非但没冻死在思过崖上,还自个儿扑腾着下来找到了他,不肯走了。

嗯,别问为什么是小草芽,因为当时的沈知弦除了脆弱的枯叶,就只能操控这棵小小的绿植。

沈知弦看了会书,实践了一会,忽然发现外头好像很久都没声音了。

这小草芽很神奇,会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只要不在睡觉,就会吵闹个不停,这会儿怎么这么安静?

这儿就连泥巴都是灵气十足,将它种在那儿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小家伙难不成是挣扎太厉害,把自己弄伤了?

沈知弦有点担忧,放下书卷悄悄地去门边看,这一眼,就刚好看到小草芽艰难地□□最后一条小细根,气呼呼地头也不回溜了。

它轻飘飘的一棵小草芽,顺着风一下子就飘出老远。沈知弦心下一惊,下意识不愿让它暴露在众人面前,抿了抿唇,喊了声芽芽,便追了出去。

小草芽是真的生气了,仗着自己小,顺着风飞得越来越快。它倒还懂得避开人群,为了不让来来往往的小弟子发现它,咻咻咻地到处钻。

这可苦了沈知弦,他在小弟子们面前端着姿态,匆匆应付过小弟子们的见礼,小草芽已在某个拐弯角唰的一下溜不见了。

沈知弦没奈何,只能沿着大致的方向找过去,走着走着,他忽然发现这条路有些眼熟这不是晏瑾居处附近吗?

沈知弦作为五长老,是有独属于自己的一座主峰的,他居于最顶,依次往下是亲传弟子和普通弟子。

亲传弟子是直接拜在沈知弦名下,能得他亲自指导的,普通弟子则只挂名于他主峰之下,统一修炼学习,没有特殊对待,平时还要帮忙做一些杂活的清云宗里,也是要吃要喝要睡觉,要洗衣做饭,什么都要的。

潺潺流水声从不远处传来,这儿是弟子们往常打水的地方。

沈知弦没多想,抬步拐了个弯,一抬眼,愣住了。

瘦削的少年穿着身残旧到褪色的月白长衫,背对着他,正站在灵泉边打水。盛满水的木桶很沉,他一手一个提起,熟练的动作一看就知道平时没少做。

然后少年一转身,和沈知弦来了个正对望。

沈知弦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又看了眼他提着的水桶这些杂事,都是交与普通弟子做的,晏瑾堂堂亲传大弟子,怎么还要亲自动手?

正沉默对视着,一阵唧唧啾啾传来,不知所踪的小草芽从旁边草丛里钻出来,高兴地朝晏瑾扑过去。

什么玩意儿?!

晏瑾长久以来练就的反应能力让他动作快于思维,一抬手,整整一桶水就尽数泼在了小草芽身上,将它泼得一个激灵,水的冲击力让它整个儿扑到了地上。

泥水在小叶片上滴滴答答流下来,脏兮兮的小草芽僵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震惊极了。

沈知弦看着它懵逼的小模样,忍着笑正要说话,一声怒骂倏地传来,其态度和内容让他立时沉了脸色。

晏瑾!你在做什么,磨磨蹭蹭的!严师兄正急着用呢啊!你怎么弄得一团糟!你是废物吗!

小弟子大概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嘴里骂骂咧咧地跑过来,看到满地狼藉,忍不住怒火滔天,一叉腰开口就要骂人,忽然一阵风起,旁侧一个碧绿的不知什么东西猛地糊上了他的脸。

啪,好大一声。

小草芽揍完人,非常自觉地一溜烟钻进沈知弦的袖子里,只露出个小叶尖看热闹。

小弟子的脸迅速红肿了起来,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可他什么都没看清!

在晏瑾面前被戏弄,他自觉脸面大失,怒气冲冲地转过身来,谁在这儿放肆,看我不把你

声音戛然而止。

沈知弦眼皮轻抬,不动声色地抖了抖袖子,把那棵鬼机灵的小草芽抖了个倒栽葱,轻哼一声道:要把本长老怎么着?说,本长老听着。

第9章泪痣

虽然沈知弦一度暗自吐槽本长老这个自称又土又傻气,一点都不适合他,但不得不说,在这种时刻,还是很能震慑人的。

小弟子扑通一声就跪在了**的地面上,脸色涨得通红,眼里全是恐惧,喏喏着不敢说话。

晏瑾沉默着捡起打翻了的木桶,转身正要再去打水,便听沈知弦道了声放下,一股温和的力量托住了他的手,让他无法将桶放下去。

阿瑾过来。

晏瑾顺从地将水桶放在岸上,却没有立刻过来在他眼里,到沈知弦身边去,远比每日打水给严深用更为麻烦和可怖。

然而师徒一年有余,他很清楚沈知弦是个很看重脸面的人,他要是当着小弟子下了他的脸面

晏瑾抿着唇,蜗牛似的挪了几步,在离沈知弦三四步远的时候便停住了,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师尊。

沈知弦喊他过来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灵泉边灵气冷冽,晏瑾身上还带着伤,不好在湿冷之地久留。

随手将这几天练得最熟的清洁术往晏瑾身上扔了几个,见那湿漉漉的衣袖重新变得干爽,沈知弦转头问:谁让晏瑾来打水的?

小弟子惶恐地话都说不清:是,是严师兄啊,不是,是我他发现这样说好像会让人误会严深,赶紧又结结巴巴道,是严师兄,让,让我打水,我、我偷懒才让晏晏师兄这和严师兄无关

看着生怕牵扯到严深而不断解释,连自己都顾不上的小弟子,沈知弦微微眯了眯眼。

严深。

小小年纪,倒是很会笼络人心。

看这情形,晏瑾也不是第一次来打水了,说不准在别的什么事上也被刁难过,要说严深对此一无所知,沈知弦不信,他甚至觉得这一切就是严深在暗中推波助澜造成的。

是他的疏忽,那天送晏瑾回来之后,每日也只吩咐人去送药,自己顾着练习术法,竟再没来看过。

沈知弦音色微凉:近日文县那片谷田正缺人,你收拾收拾就去帮忙吧。

这么大个宗门,必定会有长期合作的食材来源,文县就是其中之一,专门生产灵米。最近正值收割期,文县的人忙不过来,便来宗门求助。

小弟子脸色发白,这相当于是要将他流放一阵子了。宗门里弟子无数,每个人都削尖了脑袋往上爬,他少一天修炼,都要比旁人落下许多。

可他不敢反驳,沈知弦的阴晴不定在宗门里是出了名的,他连自己的亲传大弟子都能下得了手抽三鞭,遑论他只是一介小弟子

他什么都不敢说,惨白着脸领命,退下时手脚都在发抖。

无关人等一退下,小草芽立刻从沈知弦衣袖里翻了出来,舒展了一下小叶片,毫不记仇地又要往晏瑾身上扑。

沈知弦的东西,晏瑾仍旧是不怎么敢碰的,可方才那一泼可以用无意来解释,眼下再故意躲避的话眼见的小草芽就要扑过来了,他到底没忍住,轻微地侧了侧身,小草芽就扑到了他的袖子上。

沈知弦当然注意到了晏瑾的小动作,但是他更觉好笑的是再次吃瘪的小草芽这小家伙真是太过分了,他拿昂贵的灵丹兑水好好养了那么几天,结果就养来了这么棵叛变草!

他正想说话,眼角忽然瞥见晏瑾肩膀处薄薄的衣衫上渗出来淡淡的血色惩戒鞭的伤口裂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