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看在她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又怀有身孕的情况下,才不会对她这般和颜悦色,直接给她下了毒,威胁乌尔扎简单方便。
宓琬叹了一声,却没有动,反而坐了下来。
白鹿正要说什么,却见宓琬微笑着看向门的方向,那神色,让她觉得刺眼,不由得想到她年轻的时候看到司空绍时……
可她偏脸朝门边看去,正看到了斜提着枪站在门口的郭英。
枪杆抵在他的背部,枪头指地被墙挡住,不过,她的嗅觉也不差,意识到他的枪头必然已经沾了血。
正疑惑着郭英怎么不进来,便将他将枪抖了抖,迈步走了进来。枪尖上的最后一滴血,在他进屋的时候滴在了门槛之外。
白鹿:“……”
反应过来的白鹿公主动手控制宓琬,却被一根短鞭抵到了胸口,几乎是同时,郭英的枪头搭到了白鹿的颈侧。
白鹿握了握拳,恨恨地看着宓琬,“又是你!难怪你一点也不担心,你早就知道他要来了!”
宓琬点头,“对。我失踪了,他一定会来找我,所以这个答案,不需要用脑子就能想出来。”
她将白羽令再次递给白鹿,“你不走,乌尔扎来了,你就走不了了。他是北狄的王,一定得给北狄的子民一个交待。”
乌尔扎再不想杀白鹿,也不得不面对白鹿已经踏破了他底线的事实。
她想了几天,还是觉得让白鹿离开才是最好的办法。
白鹿呵呵地笑了起来,“我不会离开的。死在乌尔扎面前,一定很有趣。最好,能让他亲手杀了我……”
这样,乌尔扎一生都不会原谅他自己。
宓琬:“……”
白鹿笑的幅度有些大,郭英的枪尖移了移,才没有划破她颈侧娇嫩的皮肤。
“司空绍还在等着带你离开。若当真一心求死,我便让他自己离开吧。”郭英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索性收了枪,将宓琬扶到一边坐下。
白鹿的行为,便是直接杀了她也不为过,偏偏她是宓琬的生母,乌尔扎、司空绍……还有悄悄给他们送来贺礼的宓铎都希望她能好好地活着,重新来过,他只有耐着性子不去杀她。
“你说……谁?”白鹿愣了一下,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司空绍怎么可能在这附近……等她,想要带她离开?
“不可能的!”白鹿拔高了音量,“你们在骗我!”
当初他对她说了那么残忍的话,和绥和帝一起坚持要她来北狄和亲,从那之后,再无踪迹,怎么可能好巧不巧地这个时候出现?
郭英道:“他没有去别的地方。这些年,一直都守在你身边,你在凤眼,他便在凤眼,你在王庭,他也在王庭,直到他发现阿琬的身份被人顶替了才回天德调查了小半年。若不是那只毒物将京城搅得天翻地覆,淮阳王获罪,他早就会回到你身边了。”
“不可能!”白鹿还是不相信。
宓琬往门外看了一眼,“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她不知道要说司空绍什么才好了。明明来了,听到白鹿不信的话,还不出现……那清淡酒香早就钻到她鼻子里来了。
白鹿看向门外,从墙边转出一个人,即便过了二十三年,她也一眼便认出了他。
她沉了脸,“你来做什么?”
“我来带你离开,从此隐姓埋名,过就我们两个人的日子,好不好?”司空绍朝她走过来,却被她面上的排斥神色止住了脚步,“我后悔了。在你出城的时候,我就后悔了。”
“晚了。”白鹿彻底冷了脸,背过身去不看任何人,也不让任何人看到她此时的神色,“已成的事实,不会因为你的后悔而改变。”
宓琬想了想,将白鹿一直率没接的白羽令放到桌上,“不论你还愿不愿意与他在一起,你都可以有新的人生。这一支白羽令,我求你离开。”
对于司空绍当年的选择,她心里亦有不平。
正是因为他的逃避,才让她二十余年与父母分离,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她分明有着不菲的家世,却比寻常的孤女还要过得艰难,羡慕被父母善待的孩子们。
从郭英手里接过最后一支白羽令,不舍地摩挲了一下,也放到了桌上,“蛇姑也来了,会将蛇涂按他们的族规处置,不论他制造出了多少怪物,也都会被处置掉。最后一支白羽令,我希望你答应我,不要再做危害他人的事情。”
白鹿的身子晃了晃,忙将手撑在桌上稳住身形。连蛇涂也没了。她身边当真没有一个可用之人了……
郭英扶起宓琬准备往外走,“乌尔扎是不会来的,因为这次领兵的,是铁木图。你骗了他二十多年,不让他学天德语,可以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用天德语说着你的计划,再欺骗他,却不知他早就悄悄地学会了,这才凑巧得知了你的计划,知道了你的真实想法。乌尔扎会不想杀你,铁木图却恨透了你。”
曾经对她有多敬爱,现在就有多恨,并对渠宁阏氏有多愧疚。
两人走到屋外,宓琬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不论白鹿阏氏最后做了怎样的选择,这个世界都会再没有白鹿阏氏,北狄与天德的边境也会恢复和平。
郭英将手里的长~枪交给蒋成,扶着她慢慢地向前走。
铁木图已经到了府外,看到两人走出来,往他们身后看了看,“她是走了还是死了?”
宓琬看了他一眼,“有区别吗?”
铁木图沉默了一下,“不论如何,我都会当她死了。”
目光落到宓琬凸起的肚子上,“恭喜你们!”
宓琬弯着眉眼,“也恭喜你,快要当舅舅了。”
铁木图闻言,神色舒缓了些,“有两个人想见你。”
他说完就走,不给宓琬发问的时间。
宓琬眨了眨眼,疑惑地偏脸看郭英,问他知不知道是谁。郭英却只是笑笑,故作神秘。
直到看到营帐里的两个人,其中一个人面容看着不过三十来岁的样子,头顶上却有几簇白发,两簇顺着额角垂了下来,还有几簇被束到了脑后,分明就是在王庭戳她酒窝的人。
宓琬这才反应过来,被郭英扶着走过去,“你是……舅舅吗?”
宓铎笑着颔首,“果然是我亲外甥女,一眼便能认出我来。难道是因为你出生后第一眼看到的人是我的缘故?来来来,给舅舅笑一下。”
他搓了搓手,还想再戳一戳她的酒窝。
宓琬嘴角狠狠一抽,刚出生的时候见到的人,哪里能记得?还有,他这样子,实在像一个浪荡子,让她笑一个,像极了浪荡子调~戏良家妇人的时候的语气……
郭英面无表情,“瑞王殿下,阿琬累了。”
就差说马上要把人带走了。
宓铎干笑了两声,心知自己的举动惹了郭英不快,“别这么急啊,不差这一点时间,丫头,舅舅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宓琬早就看到了宓铎身边的少年,十七八岁的年纪,带着病态的虚弱样儿。
隐约想到了一种可能,宓琬又觉得不可思议,不敢确定,“他是……”
宓铎道:“这是你的弟弟。以前叫塔里斯,以后嘛……应该还是会叫塔里斯。”
白鹿郭英开王庭的时候,他没了司空绍在身边,便索性继续待在王庭,还跟着宓琬去了一趟天德,直到天德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才知道白鹿都做了些什么。
他本就没露面,这下,更不需要露面了,直接到了北狄。可是怎么也找不到机会与白鹿单独相处。无意间听到白鹿想让塔里斯为北狄之王而塔里斯不愿意之后,便直接去了凤眼,用了不少法子,才和被白鹿关着的塔里斯联系上,又想到用假死来金蝉脱壳的法子,给塔里斯寻来了假死药,这才让塔里斯脱身。
原以为塔里斯“死”后,白鹿能知错悔改,放下报复之心,却不想,她打算用自己来做最后的报复。
宓铎说着说着感慨起来,“以后,我就要带着他去别的地方了,可能再也不会见,不过还是都认认脸,哪天遇上了便叙叙旧。丫头,我知道你就算忘了你弟弟,也不会忘了舅舅的。只是你舅舅可怜啊,前四十年总是和司空绍绑在一起,后半辈子,还得和一个男人绑在一起,这一辈子,怕是都不能给你找个舅母咯!”
宓琬抽了抽嘴角,怎么都没从他的话里听出伤心的感觉来,一时间,也不知道他是真觉得自己可怜还是就此一说,“舅舅这般好,当是你看不上别人才对,若是你想要娶妻,还不知道有多少姑娘会凑上来呢。”
宓铎一听击掌,“果然是我的乖乖外甥女!说得一点没错。这情情爱爱的东西,我看得太烦了,前十七年,我姐姐为了司空绍,把我折腾得够惨。这二十三年,司空绍为了我姐,把我折腾得够惨,我招谁惹谁了?”
宓琬:“……”虽然她也觉得他的经历可怜,可听到他的话和语气,却怎么也生不出同情来,反倒是觉得有些想笑。
宓铎盯着她的脸,搓了搓手,“想笑就笑嘛!舅舅这么努力,你都不笑,想笑了还要憋着,当真要让我愁秃头了!”他想戳一戳酒窝怎么就这么难呢?!
宓琬终是被他故作滑稽的样子给逗笑了,他满足地戳了戳她的酒窝,才正了正神色,对郭英道:“他给你们发了十三道诏令,让你带丫头回京了,你就这么晾着,当真不会有问题?”
十三道诏令?
宓琬看向郭英。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原来绥和帝这么想让她回京去……郭英却还一直告诉她不过是件小事……
郭英确实觉得是件小事,嗤笑一声,道:“他让我来边境,我可是乖乖来了。再让我回去?岂不闻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尤其是现在,阿琬有了身孕,哪里受得了长途奔波?”
京城里的动荡,看似不大,其实影响不小,朝廷官员损失了不少,能守边的将领更缺了,各国的君王和使臣在京城或多或少的受了损失,绥和帝还要忙着安抚,甚至因为人才缺乏,只追究了淮南王的罪责,没有牵连司空复,早早儿地让司空复袭了爵,成了现在的淮南王。
若不是因为白鹿主导了这次的事情,绥和帝哪里还会想要宓琬回京?
想要找宓琬的麻烦,先得问他答不答应。
当然,绥和帝还想要郭英给他好好儿地守着北州,下了诏令也不敢用严厉的措词,不敢真的逼他们回去。
一直在旁边安静得仿佛不存在一般的塔里斯这个时候说话了,“母亲的死讯传过去,天德的皇帝必然不会再下诏令让你们回去了。那皇帝逃过这一劫,其实也没有多久的寿命了。其实母亲早就得了消息,他得了重疾,没有多少时间了,所以母亲才会急着出手,想在他死前出够气。”
他垂了眸,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中的神色,“其实母亲就算真的当了天德与北狄的主宰,她也不会开心。只是她自己不肯承认这一点罢了。”
……*……
转眼便到了秋季,绥和帝当真没有再下诏令要郭英带着宓琬回京。倒是李潼潼成天严肃着一张脸,生怕一会不注意,宓琬发动了而她不知道。
宓琬劝休息,“发动了我会叫你的。”
“有了身孕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告诉我,我回来的时候,都快七个月大了!”李潼潼表示很生气,已经不会再相信宓琬会告诉她的话了。
宓琬双手捏她的脸,“好潼潼,小仙女是要笑的,不要生气,要开开心心的。要不,我们来说一说,小仙女最终会飞到谁家去,是姜国公还是蒋……”
话音还未落,她便变了脸色,“潼潼,来了……”
潼潼的脸色也跟着一变,却很快稳了下来,一面让人去通知郭英,一面让香雪去把早就候着的稳婆叫来,同时还让西罗和她一起把宓琬扶到备好的产床上。
也不知是宓琬力气大的原因,还是她调养得好的缘故,第一个孩子很快就出来了,是个男孩,第二个孩子,却怎么也不肯出来。
宓琬痛得撕心裂肺,忽想到什么,扯着嗓子对屋外的郭英道:“郭文渊!你忘了给宝宝们取名字了!”
郭英就立在窗边,听得一清二楚,他不知道宓琬为什么这个时候会纠结孩子的名字,却还是道:“早就想了好些个,都是威武霸气的男孩名字,等你好了,再给你挑。我现在念给你听……”
宓琬听他说完,便感觉肚子里没那么疼了,不多时,第二个孩子也落了地。
虽是双生,两个孩子却长得不甚相似,一眼便能看出不同来。
孩子满月之日,平城里多了许多的北狄人。
一个月的时间,孩子已经和刚生出来的时候有了很大的变化。郭英抱着长子宓雷,宓琬抱着次子宓霆。宓霆的模样,就如她梦里所见的那般。
门房送来一个檀木盒子,说是给两位少爷的。
宓琬觉得奇怪,宾客都会将礼物交给专人,会让门房直接递进来的,必然不是宾客。
香雪接过盒子,打开递到宓琬面前。
宓琬脸色一变,“送东西来的人呢?”
门房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接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立时道:“是一男一女两个人,都长得和天仙一样,在偏角门停了停,说是给两位少爷送礼的,因为还有旁的事便先走了。”
宓琬抱着宓霆立时向偏角门跑去。郭英紧随其后。
门外人来人往,哪里还有那两个人的身影?
香雪捧着盒子跟了上来,“侯爷,夫人,这两块玉要怎么处理?”
郭英将玉从盒子里取出,一块系在宓雷的脖子上,一块系在宓霆的脖子上,“以后还会再见的。”
这两块玉,是宓琬的那块玉一分为二的。宓琬看着这玉,心情复杂。
她一直以来,得到的答案都是她的亲生父母等同于无,到了如今,却意识到,他们的心里,一直都有她。
看着雷霆咧开嘴咯咯地对自己笑着,宓琬的唇角缓缓扬起,露出如盛满了佳酿的酒窝。
当一个人被仇、怨、恨、怒蒙蔽了双眼之后,便看不到了身边的美好,失去了爱人的力量,甚至恨不得将毁灭带来世间。可即便毁灭了世间,他依然得不到快乐。当他跳出那些的束缚,不再失去自我,感受到了美好和温柔之后,便会重新快乐起来,那些被他忽视的爱意,也重新被珍视起来。
温柔以待,世间会回以更多的温柔。
真心以待,世间会回应更多的真心。
美好以待,世间会生出更多的美好。
【正文终】
作者有话要说:愿世间所有良善之人都能被温柔对待~
1、这本书到这里就结束了。这本书的数据实在不好,是有始以来最惨的一次,我中途也被数据打击得消沉了几次,加上手麻的状况时常出现,所以写得很艰难。后来不看所有的数据,闷着头,才按自己原本的设定稳稳地写完……不打算再写番外了,希望我今年能一直保持好的状态,写出更多更好的文字,也希望订阅了全本的小可爱们能给阿琬和文渊多打高分,让他们也被温柔对待。谢谢~
2、新书已开:《(快穿)女配是只夜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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