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景焱侧目,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面上似笑非笑,慢悠悠地开口问道:二弟在看什么?
景牧收回目光,神情清明,看起来木讷又纯善:臣弟第一次见这么多读书人凑在一道,觉得新鲜。
景焱闻言,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那为何独独看着疏三公子呢。
景牧顿了顿,垂眼看向桌上杯盘。
那位公子尤其好看。
就在这时,大殿中响起宦官的唱喝声,乾宁帝姗姗来迟。席上的新科进士们纷纷起身离席,跪地行礼。
他们上次殿试时,虽是皇上主考,但不得抬头,自然不可能面见圣颜。如今登科,那便是终于踏上了仕宦的坦途,而这君主,也不再只是九天之上、容颜都见不到的神明了。
乾宁帝的相貌随了先太后,眉目清秀,神情都透着一股温润和蔼。他在大殿正中的御座前坐下,温声让诸位进士们平了身。
疏长喻随之回到席上。三杯酒过后,乾宁帝借着酒劲,便讲起话来。疏长喻端坐在原处,面上恭谨,一副侧耳谛听圣上训导的模样,实则内里早就兴致缺缺,神游天外了。
这皇上在众位新科进士面前,不过是展现礼贤下士的风度,顺带表达自己的厚望,好教这些人死心塌地地为社稷造福。
这些话疏长喻前世便听过一遭,早就不觉得新鲜。更有甚者,在他死前的那几年,权势滔天得盖过了皇帝,就连如今琼林宴上皇上坐的那个位置,都已经换成了他。
相比之下,那时的琼林宴才叫热闹。他坐在正中,诸位进士在下,却不见皇帝。他甫一开口,座下诸位进士的面色可谓丰富多彩。大惊失色者有之,谄媚卖弄者有之,战栗屈辱者也有之。更有些骨头硬的,恼怒离席,指着自己的鼻子破口大骂,被禁军拖出去。
想来自己当时,看着这般混乱的场景,心里是充斥着一种变态了的惬意和享受的。
思及此,疏长喻心下一动,也不知怎么的,抬眼看向了景牧。
就在这时,他骤然听见皇上说着话,不知将话题拐去了哪里,竟点了他的名:朕思来想去,能堪此大任,教导牧儿的,非状元疏三郎莫属。
疏长喻闻言,心头一怔,抬头看向了御座上的皇帝。
他便看到,乾宁帝正笑得温润柔和,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疏三郎,朕要任命你为二皇子少傅,还不接旨?
作者有话要说:景牧:我媳妇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我却只能在一边看着。
疏长喻:当然是选择原谅我。
钢铁直男戴文良:啥?你们在说啥?
第5章
前一世,疏长喻就是被乾宁帝这样的模样迷惑了的。
他虽体弱,但长在武将世家,周围人无论男女老少,都是心直口快,极少有虚与委蛇之人。故而疏长喻也从小被养了一颗赤子之心,不仅真诚待人,且对他人所言,都极少生出怀疑的心思。
所以,乾宁帝这温吞柔和、温润如玉的模样,他也只觉亲切,从没怀疑过。
前世,乾宁帝在席间笑眯眯地说:朕最宠爱的,便是朕这第二子了。可惜这孩子自小长在民间,无良师指点,否则这他日必能成国之大器。
疏长喻并没听出他这话中的深意,只想起前几日自己母亲和长嫂还说这孩子如何可怜。他心想,皇上富有四海,虽有心爱护这孩子,却也难免疏漏,任凭这孩子被人欺负。这孩子又没受过皇子的教育,想来在宫中的处境最是艰难。
故而,他当时想都没想,便起身离席,对皇帝主动请缨,要做这位皇子的少傅。
他只当自己是要做件好事,虽劳神费力,但好歹救一人于水火。故而,他当时并没看出,皇上面上变了味的笑容,和皇上别有深意的话。
疏三郎素来仁厚,跟我那二子必然合得来。疏家世代武将,我儿日后有疏三郎撑腰,朕也可高枕无忧了,甚好,甚好。
将军之子怎么能给皇子撑腰呢?可疏长喻当初只觉得皇上的话说得不妥当,却并没有深究,更没注意到周围人骤然变化的脸色。
这一世,他笃定不再重蹈覆辙,却不料
为何与前世不同了?
按理说,皇上自景牧回宫开始,便一直忽略这个在宫外长到十五岁的儿子,只当接了个小玩意儿散养在宫里。可这一世,为什么会将他带来琼林宴上,还在宴会开始之前,主动让疏长喻做景牧的少傅?
疏长喻浑身震悚,已经顾不得深究其中的原因,只是被重蹈覆辙的恐惧支配着,面色骤然白了下去。
前世种种,都是由自己做了景牧的少傅而起。他不走前世的老路,却仍旧没躲开做景牧的少傅那是不是也就是说,他这辈子,无论做什么,也逃脱不了满门被灭、众叛亲离的下场。
他只这么一想,那上辈子孤独寒冷的感觉便席卷过来,冻透了他的四肢百骸。他只觉得有凉冰冰的针,细细密密地戳在他的神经上,让他遍体生寒,四肢麻木。
前世,众人只道他权势滔天,功高震主,是全天下比皇上还说一不二的人。却唯独他自己知道,手中的滔天权势于他而言,却便像枷锁一般,时时锁在他喉头,提醒着他
你愧对疏家满门,愧对朗朗乾坤。凡有良知者皆不屑与你为伍,你不配为人。
就在这时,疏长喻右手边那个四十多岁、寒门出身的榜眼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胳膊,怯生生地提醒道:疏三公子,该谢恩了。
疏长喻一垂眼,便看向那人。
前世,便是这张脸。前世自己拜相后,第一件事便是清算那些阻止皇帝派兵增援疏家军的大臣。这人阻止未果,在朝堂上触柱而死,鲜血流了一地,将他靴底都浸湿了。
这个平日里寡言胆怯的榜眼郎,倒地时,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瞪着自己,怒目圆睁,死不瞑目。
疏长喻如梦初醒,匆匆起身离席,撩起长袍前摆便跪在地上,谢罪道:回陛下,微臣才疏学浅,怕难当大任。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勿因微臣而耽误二殿下大好前程。
语毕,疏长喻扣头,半晌才直起身子。
方才乾宁帝说完话,便暗中打量着疏长喻的反映。当初乾宁帝见他文章时,只觉得这人胸怀乾坤,针砭时弊,确是个有胆有识的人。后来听闻他游街坠马,便揣测这人会不会是个读傻了的书呆子。
如今看来,这年轻人一脸怔忡与不敢置信,甚至半天没有回话,一副木讷又胆小的模样,真同乾宁帝的揣测一模一样。
若是旁人,乾宁帝必然会怒从心头起,甚至觉得这人难堪大任,后悔给他状元的名头,虢夺了去也不是不可能。
但他不是旁人,他是疏长喻,是满门赫赫战功的开国元勋疏家后人。
乾宁帝早就忌惮疏家,尤其在疏家三郎从文科考,一路连中三元,震惊天下之后。疏家功高震主还不够,如今又要踏足朝堂,实在成了乾宁帝心中一患,不得不除。
但是如今看来,这疏长喻分明是个傻子,乾宁帝反而松了一口气,身心舒畅了起来。
毕竟疏家镇守北地边关,若是拔除,北地边关便无人能继,北边辽国便会有南下入侵之势。
听到疏长喻出口拒绝,那声音中都打着颤,分明不像世家出来的高门公子。乾宁帝更加满意,抚着胡须,笑容愈发亲和,说道:疏三郎,若你这连中三元,名满天下的状元郎都才疏学浅,那全天下人便没有识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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