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争说没事,又问他叫什么。
“我叫余晋。”他腼腆地笑笑。
警局相当人性化,也不催他们离开,还给倒茶。闻争让他坐到对面,分了一个甜甜圈给他,没注意身后北思宁脸上不爽的表情。
余晋说他今年二十六了,来乐城打工不到半年。
乐城无限乐园不是全国连锁,规模在主题乐园中不算大,没有扩张的本事和意愿。很多员工都是老板经理这些人的亲戚老乡,或多或少有些裙带关系。
乐园里路上开的铺子,包括北思宁打的那几个劣质玩具枪玩具弹弓的小店,也都是老板远房亲戚的同乡开的。
北思宁:“……”怪不得那个弹弓那么脆!
余晋小声说:“乐城只有这一个游乐园,平时效益不错,从不拖欠工资,钱也不少,我就一直做着了……有时候我运气好,指标做得高,偶尔会被找麻烦,其实还好……我习惯了。”
“因为你习惯了,才会被找麻烦。”闻争冷着脸说:“不反抗永远没有好日子过。”
余晋捧着巧克力脆皮甜甜圈,低着头有些怯懦的样子。
他喃喃说:“可是,明明是他们不对啊。”
余晋微微侧头,接近三十度的角度向上看,整张脸在侧面灯光的映照下瞬间变得立体。
“我是这样的性格,就活该被欺负吗?”
说完他又小口咬上甜甜圈,仿佛刚才那一瞬的锋利话语不是出自他口。
闻争被问住了,看了一眼北思宁。
北思宁单手撑着下巴,把那袋闻争付钱,他排队买来的甜甜圈护在小臂圈起的桌面上,回答他说:“有些人就是坏,但不反抗就是蠢。”
“北思宁。”闻争叫他的名字打断他,手臂和他轻轻碰在一起,又对余晋说:“他不是那个意思。”
余晋看似吃得小口,实际动作挺快,闻争吃了一半,他一整只甜甜圈都下了肚。
轻轻搓了搓手上的油,他抬头笑了笑:“我知道。蠢人活该被欺负,这就是这个世界本来的样子吧。”
说完他起身,带点鼻音说:“谢谢你们请我吃甜甜圈……”他顿了顿又道:“也谢谢你们救我,你们真是好人。”
警局里有暖气,他只穿了那件清凉的t恤,露出手臂上青紫的痕迹。看似瘦弱的胳膊,用力时却能看见明显的肌肉线条。
他从一只破旧的灰色运动包里掏了件黑色外套裹好,又跟他们道了声谢,转身出门。单肩背包,或许是因为长年低头,背脊微驼,背影很快消失在警局门口。
北思宁眉心蹙起,总觉得违和。
怪里怪气的,他内心评价这个矮子,凭什么白给他吃甜甜圈。
***
这件事像一颗不起眼的石子投入池中,除了一汪涟漪外没有留下其它痕迹。
闻争自认不是救世主,抽血就够无私奉献了,管天管地还能管别人怎么过日子?
就是心情不好罢了,没关系,缓缓就好了。
两人回到宾馆,刚坐下没一会儿,策划和刘总监一起敲门拜访,说有要事商量。
北思宁正在浴室洗澡,闻争给他留了个消息,和策划总监一起去了酒店的水吧。
过去一看,柏霜邓璞玉和洋河也在那儿。
今天发生的事太多,闻争还没来得及好好八卦一下两位朋友现在的关系,但看他俩周围那个冒粉红泡的背景,就觉得牙酸。
卡座是半圆形的,洋河和他俩隔着一个身位,神情恍惚,见了闻争犹如看见亲人,就差站起来高声唱一句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
“你们坐,先坐!”刘总监乐呵呵地说:“想喝点什么,我叫服务员来,哎小z别看咖啡了,这么好的晚上的当然要喝点酒嘛……度数不高,不高的!”
“对啊!”邓璞玉竟然跟着一起劝:“点个这个,春天的欲望,超好喝的!”
柏霜狐狸眼一眯:“小玉说的对。”
闻争:“……”
邓璞玉大概从下午笑到现在,闻争觉得他嘴都咧大了,还春天的欲望……这文还想不想过审了?
“不喝,我不舒服。”闻争对服务员说:“来杯蜜桃乌龙茶,一杯可可椰奶。”
“你不舒服?”邓璞玉总算清醒了,靠过来摸他额头:“受凉了?哪里不舒服?话说你早上去哪儿了,宁哥呛了我整顿早饭,我都没吃好……”
“没大事,但不能喝酒。”
“哦,”邓璞玉见他确实没事,放下心来,眼角眉梢又溢出粉红泡泡:“怎么还点个奶,你什么时候喜欢喝这个了?”
“……北思宁喜欢。”闻争十分艰难地说。
柏霜:“yoooo——”
洋河在旁边闭上了眼睛,觉得解放区的天是不会晴了。
北思宁迟迟不下来,刘总监和策划不想再等,找了个空隙插入话题。
“z大,小玉,还有洋河啊……你们都是爱猫的台柱子,是这个——”刘总监上来就是一个大拇指,高帽子戴得稳稳的:“今天呢,我先敬你们一杯,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辛苦工作,实在是给平台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啊!”
四人腹诽为什么要在水吧敬酒,但都痛快喝了一口饮料。
刘总监特别能说,先挨个把他们夸得服服帖帖,就连根本不认识的柏霜都获得了“少年英才”、“瞧这气质简直是一杆出鞘的刀”、“眼睛小的人守得住财”等等荣誉称号,听得闻争笑了两次场,隔着邓璞玉都能感觉到柏霜起起伏伏的鸡皮疙瘩。
一刻钟后,刘总监终于说累了,感觉恭维到位,开始切入正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