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然这么不情愿,干嘛还跟来呢?”董硕看见了董霜那像吞了黄莲一样的表情。
“谁跟你了?我只是来完成我的实践活动作业而已。”董霜瞪了董硕一眼,“我可不像某人,白莲花圣父,人家杀了他爸,他还得替人家养那老年痴呆的爹。”
“哪里养他了?我这不只是把李老当年寄来的钱用来缴费,物归原主罢了吗?难不成他的钱,你想要?”董硕回嘴了。
“不是想不想要的问题,那钱不就该是他家赔给我们的吗?子债父偿。况且,你别当我不知道,你这些年为了那老头花的钱,早就超过他当年赔咱的了吧?”
“这不是还有通货膨胀吗?没毛病。况且,”董硕拍了拍自己的口袋,“你哥我涨工资了,有钱。”
董霜狠狠地瞪了哥哥一眼。
兄妹俩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向前走着,一直到了养老院门口,董硕突然停下了脚步,说:“其实,你哥我不是什么圣父。我在不知道李老身份的时候,受过他那小卖部的照顾是事实,但这是一回事,我现在自掏腰包付养老院的费用,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哦?”董霜挑起了眉毛。
“人们都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以‘德’报怨的德,并不是真正的‘德’,而是一种变形的发泄仇恨的方式罢了。在心理上,通过用这种所谓的‘德’来拉开两者之间的地位差距,把自己高高地摆在上面,把仇人和与仇人相关的人踩在脚底,然后就会变得不屑于向他们复仇了。通过帮助李老来强化这种思想,他儿子是人渣,而我们却是高高在上的文明人,所以我不屑于去恨他。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蚊子咬了你一口,你还咬回去不成?”
“蚊子咬了我,我不会咬回去,但我会拍死它。”听过哥哥的长篇大论内心独白后,董霜冷冷地来了这么一句。
“欸你啊。”董硕伸出了手想拍妹妹的脑袋,可却又临时改成了拍自己的,“瞧我跟你说这些负能量的东西干啥?就应该维持着我圣父的形象的,不然教坏小孩了。”
“你才小孩,你全家都是小孩!”
“嗯,说得对。”
“……”
董霜高高举起巴掌正要对着自己哥哥的脊背拍下去,可迎面走来的一个养老院员工,却是让她不好意思当着外人的面下手了。于是乎,她扔下个“回家再找你算账”的表情后,乖乖躲在董硕身后当起了淑女。
“啊,董先生,小妹妹,你们来了。”员工小跑了过来,“只是不好意思哦,现在正好有一群学生志愿者在里面搞活动,李老他们都在参加。你们要是打算探望的话,可能得等上一个半个小时。”员工边说着,边在前面带着路。
走进建筑,坐电梯上楼后七拐八拐了好几次,员工才停在了一个玻璃窗户的外面。透过窗户,董硕看见了那个白发苍苍脊背佝偻的老人,以及围在老人周围的一串中学生。老人和学生手里都正拿着几根彩色的塑料长条,似乎是在一起编织着什么。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是这样,这样。”董硕听见了老人的声音,“乖孙女哟,你以前不是……不是编得很好吗?怎么也忘记了?你弟不愿学,你要是也忘了,那我们李家的手艺可就后继无人了。”
“爷爷,我不是您孙女。”被抓住了手的一个小姑娘尴尬地笑了笑。
“怎么会不是呢?怎么可能呢?”老人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目光突然一下变得呆滞了,“那不孝子……她,你,她,我,媳妇儿,孙女……”老人不断地说着些组不成句子的话。
“爷爷,爷爷?”几个学生轻拍着老人的手。
“爷爷知道,
”老人的口齿又突然变得清晰了,“爷爷知道你怪我,你不愿认这个家……爸知道,爸当初不该那样,不该为了那不孝子,去把你买……你不愿认我这个公公,我……”
“李老这是?”董硕收回了目光,问员工道,“他还会编东西?”
“嗯,我们也是前不久才发现的。”员工说,“有一位年轻女士来了这里探望李老,说是李老的亲戚。她来的时候李老已经睡了,所以没看成,只是托我们将一个草编蜻蜓转交给了李老。我们本来以为只是一个小饰品而已,也没太放在心上,谁知道李老一看见那东西,哗啦啦地就哭了,之后就攥着那蜻蜓,一直在重复刚才你听到的那些话。”
“这已经好几天了,医生来看过,建议我们弄些塑料条来给老人家,说是对病情可能有帮助。我们就照做了,结果发现老人家编的东西那叫个好啊,一个个栩栩如生的,最后还被来这儿的志愿者们直接开展成了个教学班。对于这个活动,李老格外地配合,他编的好,教的也好,除了偶尔会说些胡话外,完全没刺可挑。托这个的福,最近来的人都变多了。”
“来探望他的女子?”董霜疑惑了,“我怎么记得他除了一个孙子外,再没别的正常亲戚了?”
“这我们就不清楚了,人家跑来点着名探望,来缴费,我们总不能赶人家走吧?”店员笑了笑。
gu903();“缴费?”董硕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