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随风听她问起,便道:“府衙里前些阵子来了位建造工匠,他可有些门道,钻研了许多古法机械之道,所以听闻此处有地震便模仿了张衡所制的地动仪也建造了一台。我已经命人将这地动仪安置在了郡上的调军台上,若是真有地龙翻滚,这机械灵验,便能提前预警,自然可以疏散四方乡民,让他们及时避开不结实的房舍就是了。”
吴笑笑以前只在历史课本里见过那台神乎其神的地动仪,可据说老在便失传了的。没想到她竟然在这古代里,有幸能见证地动仪的神奇,要知道哪怕是现代盛会,对地震的预测也不是能很轻松做到的啊!
作为一直当自己是古代豪华游的吴笑笑来说,有这等子事,简直是不用花钱买门票的门点,必须去看一看的。
于是她来了精神,闹着要去看,可是霍随风却很是敷衍道:“你又看不懂,若无震感,它也不会动,你此时去看有何用?不是累了,快些回府休息去吧……”
最后笑娘到底是没有看成那仿制的地动仪,便回府去了。
不过笑娘留意到,今天中午跟着她的马车一起去的公孙姑娘派去的马车并没有回府,那丫头说是要顺便给公孙琴的一位远亲捎带东西,就不回去的了。
笑娘并非小姑娘,这事儿细细琢磨下,便想得清楚了。也许是在那位公孙姑娘看来,那义诊灾民聚集的地方藏污纳垢,说不定便藏有瘟疫霍乱一类的,她爱干净,怕染病,自然不会叫那丫鬟回来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因为笑娘累了一天,食欲不振,厨下做的是开胃的酸辣汤,还有一道鲜笋炒鹌子。
因着洪萍的车队还运来了三个木桶,里面灌满了水,装的是鲜活的淮南白鱼,所以厨下也捞了一条出来,去鳞剔肠,铺摆了姜丝葱段,清蒸调味之后,淋了一勺子猪油滚滚地端了上来。
笑娘喝了两勺酸辣汤后,觉得稍微提振了食欲,便吃了几口鲜美的鱼肉,又吃了鹌腿儿,便觉得饱了。
同小时相比,霍随风吃饭的仪态上好了很多,无论是举箸夹菜,皆是一股子说不出的儒雅之气。加上他如今越发俊逸,长指扣着银筷,长臂伸动间自有韵律。若不是笑娘知道他没有那个闲暇,当真以为他偷请了什么礼仪夫子,得以绵延下漠北王庭的贵气了呢。
他最近倒是不长个子了,但是正当十八岁也是能吃的时候,笑娘虽然吃完,但是已习惯了陪着他一起吃完,只坐着饮着桂花膏子化开的糖水,陪着他。
不一会的功夫,霍随风也吃好了,便就着笑娘的杯子饮了几口桂花糖水。
就在这时,厅下的小厮修竹来通禀,说是公孙姑娘让丫鬟黛竹传了话儿,说是她自己拟写了个治霍乱的药方子,寻思着郡王说不得用到,便让黛竹送来,只是那制药的过程繁复些,以后郡王若是要用,只管知会她,她自当尽力制药。
眼下无外人,霍随风连场面都不用装了,更没有接递过来的要单子,只吩咐修竹收着便好。
虽然隔了几步,可是笑娘还是嗅闻到了那药单子上淡淡的凝神清香,用来写单子的纸,也甚是考究,乃是湘西特用的香樟木做纸浆制的斜纹厚纸。
可见写这药单子时,公孙姑娘也是及其用心的。
笑娘也是好奇心作祟,原书里的霍随风可是很欣赏这位公孙才女,可以现在笑娘总觉得他对公孙琴总有一股淡淡的,说不出的排斥感?
今日闲来无事,笑娘正好借机会问了出来。
霍随风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地又饮了几口桂花糖水,然后道:“圣人说,敬鬼神而远之,那位公孙姑娘通晓天文星象实在难得,就只怕她太过依仗怪力乱神,行得太远,以后便也不好寻人家了嫁人了。她的父亲,既然将女儿寄放在郡王府,我自是要对公孙先生有个交代,总不能推波助澜,让她行得太偏,得了些跟闺秀不相配的名声。”
笑娘眨了眨眼,算是听懂了随风的含蓄之言。那就是再美的大姑娘,若是成了神婆子,将来都是不好嫁的。没看哪位正经人家的公子,会娶一个睁开眼睛就神逼叨叨,张嘴就是风暴地震的灾害预报播音员。
由此看来,霍随风对这位公孙琴姑娘也是思虑周到的,竟然连这般小事都设想周全了。
这还真是出乎笑娘的意料,虽然他在自己的面前总是副小无赖的德行,没想到对着外人时,却是沉稳有担当的可靠样子。
许是看出了笑娘的出乎意料的表情,他复又挑起浓眉道:“我说得哪里不对?”
笑娘摇了摇头,迟疑道:“我只不过以为,依着她这般的才华,是可堪一用的,若是养在深闺,岂不是浪费了?”
霍随风显然不愿再接续有关公孙琴的话题,只站起身来,让笑娘替他系上之前解下的束带,然后淡淡道:“我并非不肯用女子,她若是真有心,当初便应该投军,总会给她个正经的差事。此处不似中原,女子多彪悍,漠北军营里的女将军也是有的,但是如今她出门都有人跪拜叩首,那军营的帐子只怕装不下她这尊真神。”
笑娘没有说话,心里却叹了一口气,突然明白了前世里为何这位红颜无名无分了。公孙琴姑娘太清高了,可是她的心胸实在不堪为后,就好比她明明有药方子,却不肯告知城中做义诊的夫人们,偏要自己单独呈送给霍随风,倒是有沽名钓誉,爱出风头之嫌。
若是她如原书一般,从军营谋士入手,步步为营,但深藏功与名,说不定还有转机。可现在的公孙琴,简直比她以前还要张扬。这叫骨子里其实很大男子主义的霍随风,如何能忍?
甚至在霍随风的心中,对她起了淡淡的避忌之心。
而前世里,她自始自终连个妾都不是,恐怕也是因为她女诸葛的名头太响亮了的缘故吧。
笑娘心里自是感慨,于是不再言语,只用两根莹白的手指,捏着调羹,半响不语。
随风侧脸看她,笑娘在捻醋,心里很是受用,立刻慷慨道:“当然,若是娘子你来军营,便是个全才了,军帐私帐里,我都听你的。”
笑娘回过神来,觉得这是不着四六的混账话,军帐倒也罢了,那私帐子里,听她作甚?
霍随风低笑着,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笑娘的脸腾就红了,猛然有种自己看大的好孩子,竟然偷偷学坏了这么多的感觉!
在军营里,跟那些糙汉子都学了什么?连那般不要脸的话都能说出来,可他们平日里都在钻营个什么!
第107章
笑娘替霍随风的前世红颜唏嘘了些许,又跟他这个满嘴胡言的笑闹了一番,便也不再想了。
毕竟她这个郡王未婚妻的行程如今是满满当当,每天最虔诚的事情,就是排除万难钻入温暖柔软的被子,再让寒烟灌个热滚滚的汤婆子塞进来,在漠北寒冷的夜晚里,香甜入睡。
所以吃完发,洗簌完毕,笑娘便迫不及待地与周公下棋去也。
可惜并非人人都能睡得着。那公孙琴就有些辗转难以成眠。
虽然她没有去赈灾的现场,可是隔着院墙听回来的马夫言,那里并无灾民发热闹肚子的情形,郎中们去诊治的也大都是在风暴中,被石块木头砸到的外伤。
这情形显然跟她前世里很不相同,按理说现在四乡八野该是有瘟疫的苗头出现了对。
可是为何却这般风平浪静?
于是她便让黛竹再问那车夫,车夫便老实说出了看到的,只说惠敏县主让人用石灰铺垫了灾民聚集之地,还有吃食和饮水是种种措施。
这些个,就算经历了两世的公孙琴都没有听闻过,略显得有些费事的矫情。但显然,这些措施很有效果,让本该出现的疫情消失不见了。
公孙琴虽然也不希望大批的灾民在瘟病中死去,可是因为笑娘的举动让她的预言落空,还是让她恨恨咬了一下嘴唇。
也不知霍郎的心里该是如何想她?总不会认为她是妖言惑众,随意动摇民心吧?
想到这公孙琴忍不住握紧了拳头。不过她又想到,虽然疾病有可能被人为控制,但是天灾却难以避免。
这地龙涌动的异象,可不是那位褚笑娘洒点石灰,熬煮药粥就能避免的。只要地震和蝗灾的天灾一出现,就能证明她所言非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