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见他抬手,也不躲,而是依旧梗着脖子,下巴高高扬起:“两年前小姐因为暂居阮府,只能忍气吞声,夫人让她做什么都不敢不从。那场意外发生之时,小姐已经脱离阮府,难不成还要回去捏着鼻子听夫人的使唤不成?再者说,难道那次遇袭阮府又真的没有责任了吗?”
“我阮家又岂会预料到这等意外,你这般胡乱攀咬,到底是何居心?”
“当初小姐从京城返回桐州,那马车破旧成什么样子奴婢暂且不提,只派了一个小厮和奴婢一个丫鬟陪伴在侧也先不说,单单就说遇袭之后,阮府没有找到我们的尸首,却也没想过去附近山里寻上一寻吗?!”红玉眼前似有闪过那日的种种:“奴婢就抱着为了救奴婢而被歹徒一剑捅成重伤的小姐躲在那树林深处,小姐的血就流呀流,奴婢全身都是那股子铁锈味,小姐冲奴婢喊冷,奴婢也只能就那么抱着她掉眼泪。好不容易听到了山脚下有点动静,奴婢以为是阮府派来寻我们二人的,高兴地不得了!一边安慰着小姐,一边煎熬的等着,左等右等却等不到人!我们所在之处离着山脚不过几里的距离,小姐可是夫人的亲侄女儿啊!你们怎么可以这般狠心!”
红玉说的字字啼血,有些心肠软的夫人小姐们都偷偷擦起了眼泪,她缓了缓情绪接着道:“小姐虽然命不该绝,但是到底因为失血过多而落下了终身的病根,她深知阮府上下对她的不喜,所以这两年多来一直小心翼翼未曾打扰。今日偶然间的遇见,反倒是少爷您不依不饶了?您可知道小姐的身子承受不住您如此粗暴的对待,您这是……您这是生生要了小姐的命啊……呜呜呜呜呜呜……”
阮炀:???
他怎么就粗暴的对待了?不过就是情绪激动下捏个肩膀而已!
就在他正欲辩驳的时候,门外吵吵闹闹的又进来一行人,是两个伙计带着以为气喘吁吁的老郎中,那郎中小心翼翼的查探了一下陶桃的情况,面色凝重的摇头叹气,接着挥了挥手:“快些将陶小姐抬回府中,再另行计较吧!”说着再次长叹一口气:“可怜的女娃娃哦,作孽哟!”
伙计们的动作很快,利落的将人抬出去,接着都一溜烟的走了。红玉也脚步慌慌张张的跟在那些人后面,走到门口处却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冲着阮炀屈膝行了一礼:“还望少爷再别说那些有损我家小姐清誉的话了,两年前小姐寄人篱下身不由已,两年后……”她甚至有些轻蔑的笑了一下:“以前小姐尚且看不上阮府许下的良妾,如今……可不是看上看不上的问题了,而是配与不配。”说完利落转身,消失不见。
徒留屋中被气的面色青紫的阮炀。
他这是……被一个丫鬟给嫌弃了?!
他再怎么说也是过了殿试,已然入仕的人,对方一个商贾,竟还和他说起配不配?他倒要看看,到底配不配!
……
陶府。
红玉板着一张脸瞪着榻上的人,但是手上动作却很温柔,一口一口的喂着陶桃吃药,嘴里不住的念叨:“小姐,您心里有气奴婢知道,可也犯不着偏偏拿自己身子开玩笑吧?现在是初春,您又穿的单薄,就算那屋中地上有羊绒毯,也是冰凉的。您自己心里就没点衡量?受凉再病了可怎么好!”
呼兰柯在一边看着觉得有趣儿,陶桃和他接触多半是在生意上,对方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甚少能看到其如此吃瘪的时候,十分新鲜。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守院婆子的声音:“小姐,门房传来消息说,有人意图强闯入府,那人嘴里还嚷嚷着,说是您的姑母!”
红玉闻言手一抖,汤匙和瓷碗之间撞出了清脆的声响。
陶桃安抚似的看了她一眼,随即笑道:“但凡关系到她儿子的事儿,定是比谁都紧张。看来呼兰这件事儿办的不错,要不是闹得满城皆知,她又岂会屈尊降贵的来我这里。”说完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暗,这个时辰前来便足矣证明陶氏的心焦。
好在如今陶家二老已经回了桐州,不然即使再心冷,那也是亲女儿,闹僵起来,二老难免会伤神。
“把人带过来吧。”陶桃出声。
那婆子应了,没过多久,离着好远就听到了女人那略显尖酸的声音,话里话外都在数落陶桃的不是,无外乎就是指责,当初害了阮家背了那么大的黑锅,如今一出现就要把阮炀给弄进刑部去,心肠可谓黑透了!
陶氏原本在院子里还仍旧数落个不停,却在那婆子撩开帘子请她进去的那一瞬间,登时闭了嘴。
从大门走到这间院子这一路,他倒也没觉得什么,不过就是普通的家宅,就是那些花花草草看起来修剪的精致了一些罢了。可是此刻,看到屋子里那件件摆设无一不是价值连城,且鼻间闻着独有一种异香,定睛看去才发现这屋子里的家具竟都是那万金也难求的稀有沉香木制成的,怕是连大梁的皇宫中都未能有这么多的沉香木吧!
“姑母能来看我,我很欢喜。”陶桃先开了口,她这会儿舒服的靠在蜀锦制成的抱枕上,整个人显得很慵懒:“红玉?看茶。”
陶氏见到榻上的人还有些恍惚,好不容易才想起了今天上门究竟为何,她带着身后的两个丫鬟一起迈进了屋子里,不客气的坐下,居高临下:“瞧着你这两年过得不错,亏得我当年为了你的死讯夜夜神伤!”
陶桃低垂了眸子摆弄着雪白皓腕上的紫玉手镯:“过得是不错,姑母想必也能看得出来,我现在除了有点银钱,别的还是没什么值得一提的。”
“……”
陶氏:我寻思我这也不是夸你呢吧?!
作者有话要说:
陶桃:有钱.jpg
第176章表妹小白莲(15)
心中虽然对于陶桃这种明晃晃的炫耀十分的不耻,但是陶氏却一直控制不住打量这间屋子里的摆设的目光,还有那榻上的人,从头到脚乃至那榻上挂的幔帐,无一不是金贵的好东西。
陶桃见她眼珠子乱转,却迟迟不说话,心中便有了几分计量。委托者这个姑母说起来就是那种精明的小户之女,年幼的时候陶家二老的生意做得正好,难免就沾染了许多的商人习性,就算后来因着委托者的父亲做了小官,有机会攀上了阮府的门第,那骨子里的东西哪里有那么容易去掉。她的确在成为阮夫人之后十分努力的营造自己眼界宽阔的贵夫人形象,但是阮家在京中贵族圈并不算是富有的,家中并没有什么产业。老秦氏还是那种假装清贵,瞧不起商贾的性子,有这种婆母,又能学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加之最近两年阮家二房愈发的不长进,总是来大房这边打秋风,老秦氏心疼自己亲生的儿子,自然是少不了往二房贴补。这样一来陶氏在管家的时候越来越吃力,光靠着自家爷们儿那点子俸禄根本不够,要不是当初她的陪嫁中有两个桐州的铺子,那没准府中下人的工钱都给不起了。其实她大可以拒绝帮助二房的,可许是骨子里的自卑隐藏的太久了,她急于想得到老秦氏等人的认同,就想让老秦氏看看你那二子是多么无能,到最后不还是这个非亲生的大房养你的老?
如此打肿脸充胖子,造成了她这两年更加市侩的性格。其实自打两年前,她这个阮夫人在京中的贵夫人圈中就已经名声不大好了,许多高官夫人对她都很是不屑,不过因为阮宏昌在朝中地位尚可,太子这两年眼瞧着也能与六皇子分庭抗礼,加之阮炀也入了仕途,这才勉强还能参与贵族圈的社交活动,但也没多少人对她热络就是了。
“姑母可还有事?”陶桃出言询问,末了还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红玉一听到登时眉毛都竖了起来,认真说起来,她现在着实也算不得阮府的人了,情急之下对着陶氏说话竟也不是十分的客气:“夫人若是无事,我们小姐可要休息了,早些时候被少爷给弄晕过去了,郎中千般叮咛万般嘱咐,再不能操劳和受刺激,夫人这旧也算叙过了,先请回吧?”
陶氏这才想起今日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只见她撂了脸子:“你算个甚东西?我要是没记错你的死契还在我手里,你可是阮府的人,竟敢同我这般说话?”说着挥手示意自己身后的两个丫鬟:“给我掌嘴!”
那两个丫鬟应了之后就要往红玉的这个方向来,却在半路被两个虎背熊腰的粗使婆子给挡住了,那两个婆子一脸横肉,手臂看起来就是力气十足的,岂是他们两个娇滴滴的丫鬟能抗衡的了的?
“姑母,我这胆子小,见不得什么吓人的场面,若是见到了,就会晕。”陶桃微笑着,只是那表情怎么看怎么冷。
“……”陶氏似乎是回想到了两年前被对方这个‘晕倒’技能支配的恐惧,再加上今天早些时候发生在阮炀身上的事儿,她也只能对着那两个丫鬟使了一个眼神,生生的吞下了这口气:“今天在裕盛堂,你表哥也不过是在突然见到你的情况下,失态了一些,情绪有些失控。不过他对你没有任何的恶意,你曾经在阮府住了那么久,我这个做姑母的对你如何,你心中应当有数,哦?”
红玉撇了撇嘴,好不要脸。
陶桃闻言眸光微闪:“姑母和表哥对我的好,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半点不敢忘。”
陶氏露出了满意的神色,接着又变得有些嫌弃,数落道:“不是姑母教训你,只是那些裕盛堂的伙计们未免都太不懂事了,不过就是表哥与表妹之间的玩闹,竟还嚷嚷的满城皆知。你一定要尽快帮助阮家澄清这个传言,知道吗?”
“是,姑母说的极是。”陶桃低下头,是以陶氏未能看到她眼底的刺骨冷意。
“对了,你的祖父祖母呢?怎的我上门这么久了,还未见到他们?”陶氏语气是抱怨的:“多年未瞧到了,这么久连一封信都没有,这会儿又是避而不见了?也不知心里有没有我这个女儿了?”她自然以为那裕盛堂应该是陶老太爷的手笔,阮炀也是,就算呼兰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介绍了陶桃,也不过只是说其是裕盛堂的小姐,正常人没有人会认为一个还未出阁的女子能够撑得起那般大的生意。
“还不去派人把他们叫来?”陶氏冲着榻上的陶桃颐指气使:“一会儿我还得需问问桐州那两个铺子怎地这两年进项这般少……”说到这眼珠子转了转,在打什么主意不言而喻。
“姑母有所不知,祖父祖母因为不是很能适应京城的气候,早些日子就返回桐州颐养天年了。我想着,他们二老操劳了一辈子,合该好好歇歇了。”陶桃伸出手端过来一旁刚刚只吃了半碗的汤药,眼睛眨也不眨的一饮而尽,那酸苦酸苦的味道让她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