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出的结论是:李尚宫系病亡而非中毒。其子女妄图勒索天家,谎报死因告御状,欺君罪行确凿,按律应满门抄斩。辜念其母入宫服役多年,酌情减刑,判处李尚宫的长子次子和女儿绞监候,小儿子本是戴罪之身,加等判处斩立决。其余亲眷男女尽数官卖,家产抄没。
庆德帝收拾完李尚宫一家,没忘记躲在暗处策划指挥的章皇后,下令集体更换坤宁宫的宫人,想彻底切断她的小动作。
他低估了妻子的心机,皇后执掌后宫三十余年,势力渗透到了宫廷每一个角落。如同百年老树,哪怕连根拔出,仍有数不清的细小根须残留在深土中。
皇帝换来的新人里就有不少这样的“根须”,他们依然听命于皇后,愿意为她的野心效力。
章皇后也没因这次落败泄气,丈夫的心软和大意就是她东山再起的本钱,她只要再狠一点就能反败为胜。
“安分”数日,她派人悄悄给黄羽送去大量财宝,从此不间断地巴结他。又派人去江苏秘密订制一批成分特殊的紫砂壶,事成后选出其中最精美的带回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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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中国使团踏上返程,萧其臻有意回避柳竹秋,她跑得快,他就慢行,她若减速,他便扬鞭奔驰,白天只靠仆从传递消息,夜间歇宿时也尽量少与她照面。
柳竹秋不知这人在自惭形秽,以为他真生了反感,不愿理睬自己。心里虽有遗憾,却觉得如此也好,全当了却一桩风月债,不必再担心他为情所困,郁闷伤怀了。
他们经沽源跨过长城,沿路不断出现逃难人群,之后还遭遇一小股武装暴徒袭击。
成员们仓促应战,经过艰难厮杀消灭了这支三十多人的劫匪,己方也折损八人,重伤两人。
柳竹秋感觉这些匪寇不是当地人,向路过的难民打听,方知他们出使鞑靼的这一个多月里,北直隶省出现了新的危机。
张钦在辽东叛乱,鞑靼大军南下,京畿一带笼罩战争阴云。
庆德帝早前听说京师周边匪患严重,担心这些匪徒趁乱生事,命兵部抓紧时间扫清京郊的盗贼。
他哪里晓得这些年吏治败坏,京畿内的巨盗悍匪都与官府蛇鼠一家,定期向辖区内的官员上缴保护费,故而横行无忌。
清剿令一出,贪官们不顾形势借机敛财,向治下的盗贼加收保护费。
话说在武城到万全都司一带的几个县城之间活跃着一伙响马。
领头的是一对名叫牛陆、牛齐的兄弟,他们作案四五年,手下有数千人马,四处打家劫舍,是在官府挂了号的大盗。
兄弟俩一直按时孝敬长官,比平民缴税还积极,长期与捕快们和睦共处。
谁知清剿行动展开后,“照顾”他们的官员称上司发话,让他们出一万两银子买“自在”,否则即日便率大军扫荡,杀个鸡犬不留。
这打劫手段比强盗更残暴,就是登峰造极的黑吃黑。
牛陆牛齐一时拿不出这许多银子,被赃官们的无耻激怒,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借辽东叛乱的影响力举起了造反大旗。
不到十天便聚集二十万流民,大肆烧杀掳掠。
武城一带城镇乡村皆遭蹂,躏,战火东向遵化,南向霸州,迅速蔓延,去往北京城的道途已被封锁。
形势严峻,柳竹秋命人整顿队伍,出发前单独找萧其臻商议。
“萧大人,刚才那些人的话你都听到了,按正常行进速度至多一天半我们就能抵京。可此一去随时会遇上流寇,再有一次刚才那样的劫杀,伤亡会更惨重。我们必须将缔约书送交朝廷,绝不能全军覆没。”
他们与安腊塔汗签订的缔约书一式四份,双方各执两份。
柳竹秋让人取出来,与萧其臻分别保管一份,严肃至嘱:“往后再遇意外,我们当以逃跑为第一,我若受困你千万别留下来解救。”
萧其臻听了欲待争辩,被她抢先。
“同样的,假如你身陷重围,我也不会冒险去救你,只会有多快跑多快,甚至头也不回。这么说,你可明白?”
国事永远高于私情,假如萧其臻没有相同的觉悟,她将非常失望。
萧其臻像三伏天淋了盆冰水,打着寒颤茅塞顿开。
他衡量大是大非的标准与柳竹秋完全一致,家国情怀远胜个人得失。因为太在意眼前这个人才差点混淆轻重,得她提醒,感佩激动地想:“人生难得是知己,我既遇到这个知己,做不成夫妻又何妨?惟愿我们都能好好活着,与她肝胆相照,我心足矣。”
整肃衣衫向柳竹秋郑重揖拜:“萧其臻谨记大人嘱咐,绝不违逆。”
柳竹秋松了口气,欣慰还礼,内心也在感叹:“我素日当他是干事业的好伙伴,果然没错。若将来还能协作共事,真乃人生之幸。”
他们商定完毕,上马继续赶路。
沿途经过若干被兵灾摧毁的村庄,一路惨像迭出。
焦黑的废墟尚在冒烟,残垣断壁上血迹斑驳,到处是无人收敛的死难者,还有好些冻饿而亡的孩童……
路遇的难民们哭诉前方有大批流寇出没,使团严阵以待,不敢稍作歇息,马跑累了才被迫冒险停下休整。
一些饥寒交迫的难民跑来哄抢他们的行李物资,萧其臻见都是些手无寸铁的平民,也就随他们去。
成员们奇怪北直隶驻扎的都是京军,是太宗留下的家底,也是全国装备最精良的军队,曾在北京保卫战①中顶住了也先大军的冲击,怎会斗不过小小的流寇。
柳竹秋没有公开讥讽这些刻舟求剑的言论,她常与京城里的中小军官来往,听他们抱怨过京军的状况。
承平百年,京军未经战事锤炼,军备早已废弛,很多士兵是靠门路进去吃空饷的,骑马射箭一概不会,每到出操时还雇人顶替,到了战场上能不一触即溃?
军队也变成了腐败的温床,兵屯的田地被军官们贪占,部队的军饷也被他们拿去放高利贷,底层士兵常常缺衣少食,哪有心思保家卫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