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好像输赢都是你在占便宜?不玩了。”
他假装生气地侧过身子,柳竹秋笑微微靠近轻哄:“殿下不会又恼了吧?”
朱昀曦斜瞟她:“没见过你这么好色的女人,逮着机会就亵渎孤王。”
柳竹秋辩解:“子曰:‘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①’,倘若见了殿下的绝美姿容都无动于衷,除非心肝是石头做的。”
朱昀曦教育:“女人要贞静,不可动淫、欲。”
柳竹秋认真反驳:“孔子还说‘既富之则教之②’,让老百姓满足了基本物欲再施行教化,这样才能到达帮他们‘求仁’的目的。臣女心悦殿下,想和殿下亲近,就是在满足基本的情爱需求,为何非要压抑呢?”
可爱狡辩逗笑太子,捏脸教训:“怪不得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你这种就叫有才无德。”
轮到柳竹秋不满了,正色发问:“为何男子提倡德才兼备,女子有才反而无德?”
这点朱昀曦没思考过,随便拿习俗应对:“男女有别,男子要治国平天下,离不开才学。女子只要安守本等,服侍男子就够了。学识太多又不修妇德,就会自以为是,成天同男人作对。”
柳竹秋否定:“并不是只有男人才会治国平天下,武丁的王后妇好③曾多次受命代替他征战沙场,是位了不起的军事统帅。东汉邓太后临朝,通西域、抗匈奴,平定叛乱,举贤纳士,使东汉王朝度过了最艰难的‘水旱十年’。可见女子若有机会,也能实现文治武功。”
朱昀曦不赞同:“你说的都是古早的历史,已不适应如今的形势。”
“本朝宣宗驾崩,诚孝张皇后⑤摄政,重用‘三杨’⑥,威慑王振⑦,也被大臣们尊为‘女中尧舜’啊。”
柳竹秋直接拿皇家的家史举例,朱昀曦驳不倒她,耍赖斥责:“你又大放厥词,成天只会逞口舌之能。男子本就比女子尊贵,首先男人比女人高大强壮,农耕匠作都比女人在行,遇到战事也全靠男人冲锋陷阵。你们女人大部分柔柔弱弱,肩不能挑,背不能扛,除了相夫教子还有什么用?”
柳竹秋仗着周围没人,亮出唇枪舌剑:“庄子说‘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⑧,人掉进水里会淹死,鱼离开水却活不了。那在水里呆着究竟好不好呢?泥鳅为了钻沙,身躯柔软,乌龟为了抵御天敌,长着坚硬的外壳。这二者究竟谁的外形更优越呢?夫差迷恋西施弱不经风,唐明皇喜欢杨贵妃丰满体胖,他们究竟谁更懂得美色?判断不同事物本来就有不同标准,殿下不该用男子的标准去衡量女子。”
朱昀曦急躁:“标准不同又怎样?女人全靠男人养活,没了女人男人照样过日子,可离了男人,女人基本上都活不下去。”
柳竹秋狡笑提问:“殿下,天地、阴阳、男女这三组词汇是对立的吧。”
朱昀曦戒备地盯着她。
“没有地,天还存在吗?”
“不能。”
“没有阴,还有阳吗?”
“没有。”
“那没了女人,男人同样也活不下去啊,这道理老子和庄子早已论证过很多次了。”
朱昀曦斗不过她的巧舌,失笑数落:“你呀,不是老子庄子就是孔子孟子,只会拿别人的话当枪使。”
柳竹秋指着几上的筷子神气道:“现成的玉箸就摆在眼前,臣女何必再去削竹做筷?殿下说了这么多话该口渴了,让臣女敬您一杯。”
她赢得辩论,献酒转移太子注意,免得他动气责罚。
朱昀曦嘴上抱怨,实际正是被她这伶牙俐齿,不守成规的特色所吸引,越跟她斗嘴就越觉得她有趣。
微笑着饮下她奉上的清酒,说:“孤王有东西赏你。”
他从怀里掏出一支又细又长的小锦匣,里面装着一支湘竹管的毫笔。
柳竹秋接过观赏,赞叹做工精致,但看不出笔头是用什么动物的毛发制成的。
“是孤王的胎发。”
朱昀曦轻柔的语气令她胸中波涛轩然,惊愕地在他和毛笔间来回瞪视。
朱昀曦神情静美,霏娓道:“唐朝有个传说,一名书生上京赶考时用胎发做笔,竟高中状元,世人从此把胎发做的笔称为状元笔。春闱将至,你虽然不能参考,但孤心里已内定你为状元。这支笔是多年前太后为孤制作的,让孤来日赐给最忠心能干的臣子,现在孤决定提前把它交给你了。”
接触以来,他们互探虚实,不单柳竹秋摸清了太子的性情,太子也一直在洞察她的追求,有的放矢地施展怀柔手段,这回准确无误击中她的心窝。
柳竹秋真像中了状元般激动,喜悦太美好,她暂时不想分辨太子是真情或是假意,只当梦想成真,先尽兴陶醉其中。
朱昀曦像给钓勾加饵似的,甜美地翘起嘴角,轻声问:“你将孤王拐到这里,只是为了喝酒聊天吗?”
柳竹秋可不是投梭折齿的贞烈女子,见美人目挑心招,焉有不受之礼,先动嘴再动手,同他搂抱着滚到地毡上。
小船开始大幅晃动,拍起阵阵浪花,春风吹动春心,春光酿出美酒,只等有缘人来共沉醉。
柳竹秋解开太子的氅衣,也被他扯落了丝绦,以为今天能吃个全席。谁知开胃拼盘还未上齐,远在数丈外的侍从们突然大呼小叫起来。
“救命啊!救命啊!”
“云杉!”
“单侍卫快救人啊!”
刺耳嘈杂扇灭舱内男女的热情,二人迅速整理穿戴,朱昀曦先探出舱外质问:“出什么事了!”
陈维远高声禀报:“殿下,云杉落进水里了!”
朱昀曦忙朝湖面张望,小太监正在水面上扑腾,他忙命单仲游救人。
单仲游爬在船舷边苦叫:“殿下恕罪,卑职突然腹痛难忍,实难领命!”
陈维远跟着慌吼:“殿下,老奴不会水啊,您看这可怎么办呀!”
“糊涂!你们把船划过去拉他啊!”
陈维远接旨后笨手笨脚操起船篙,他掌握不了划船要领,船只在原地打转。
云杉载沉载浮,离他们越来越远,向太子这边的船靠拢。
柳竹秋已走出船舱,见状将篙杆伸向他,等他抓住后拖过来,拉上甲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