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偏西的时候,她闩上院门,拉着爸妈进了堂屋,一边吃西瓜解暑,一边说姑妈的宅子被人占了的事:
“那家人是个大干部,霸道不讲理,姑妈想把房子要回来,必须得拿房契出来,我问过姑妈,她说房契在你这儿,被你藏在祖坟地里,这么多年过去了,万一浸水”
“不会,那地方在高坡上,我每年都去看好几次。”
“看有什么用,你又不是透视眼,能看到地下三米远现在到处都在闹平坟,芦庄的情况又复杂,不说别人,就李香香那群堂兄弟,一个比一个混账,万一听说了什么,半夜三更跑到山上,把坟挖开了咋办”
与其让别人挖,不如自己挖,难点在于,怎么不引人注意悄悄地挖开。
沙雕爹只会挠头,甘露出主意:
“中元节快到了,村里人祭祖、合葬、迁坟,都会赶在这前后,我听姑妈说,当年你们兄弟姐妹七八个人,除了你们姐弟俩,其它都殁了,卷着竹席埋到山沟里,可怜得很,你去把那些遗骨找出来,找不着就原地铲点土,装进骨灰坛,埋到山坡上那座祖坟里,让他们依这父母亲人,落叶归根”
趁着“迁坟合葬”的机会,开棺动土,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东西转移走。
按芦庄风俗,这种跟死人有关的事,都是半夜里开工,鸡叫三遍前办完,两头不见日头,才算吉利,那个时间点,村民都在睡觉,没谁自找晦气,黑灯瞎火跑到坟堆里遛弯。
杜若带回来的那个大藤箱,里面塞了一顶行军帐篷,长宽各三米,完整罩住甘家祖辈的坟头,人躲在帐篷里做什么,外人也瞧不见。
沙雕爹要做的,就是砍几根长竹竿,在坟头上方搭一个帐篷支架,到了动手“合葬”的那一天,直接罩上绿帆布,便捷省事。
沙雕爹身为支书,收敛夭折兄弟姐妹的遗骨,跟搞封建迷信不沾边,不怕有人找茬。
接下来三四天,甘家三口忙得脚不沾地。
沙雕爹领着老驴头,凭着粗糙的记忆,在村头的山沟里挖遗骨,居然还真就找到两具。
时隔多年,悲恸不减,沙雕爹哭个没够,甘露怕耽误事,自己去村里的篾匠家里,订了几张竹席,几口竹棺,先入殓了。
到了正日子,沙雕爹婉拒了来帮手的村民,自己在鸡叫之前,把竹棺全部扛到山坡上,塞进支好的帐篷里,入夜之后,抡着镐头哼哧哼哧刨土。
章节目录第126章黑莲花蔫了
三人齐动手,累成一滩泥的时候,总算看见了棺材板。
沙雕爹痛哭流涕,点香,磕头,嘀嘀咕咕给祖宗赔礼,说自己的“迫不得已”、“愧对祖宗”,巴拉巴拉一大堆,甘露可不像他这么磨叽,直接动手去撬。
合全家之力,移开棺盖,甘露喜孜孜刚要凑上去,就被沙雕爹当“熊孩子”推到一边,他让耿直妈帮忙打着手电,自己轻轻跳进棺材里。
深埋二十多年的地方,味道古怪,气氛也古怪,甘大海却丝毫不觉得怕的,耐心清扫规整一遍,再把当初藏进去的好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甘露和耿直妈站在外边接着,塞进事先准备好的大竹筐里。
半人工的大竹筐,足足装满七八个。
那么大一座空棺,除了摆放几个甘家祖辈的敛骨坛,剩下的间隙,全都藏着好东西,全部搬空的时候,沙雕爹生怕有人过来,水都没顾上喝一口,又开始张罗他那些夭折的兄弟姊妹,几个敛骨坛、小竹棺全部搬进大棺材,按生辰年纪排列好,四面封上竹席,重新封上棺盖,封土掩埋。
挖出来的那些东西,跟甘露猜测的差不多,最让她惊讶的,是姑妈的嫁衣和行头。
二十多年过去,依旧鲜艳如新,凤冠霞帔、金珠玉饰都是真材实料,金丝银线看得人目眩,大黄鱼和小黄鱼装满一个大腌菜坛,分量十足,甘露两只手都拎不起来。
姑妈说的那本房契,也在其中。
甘露小心翼翼地捡起来,揭开外边裹着的黄油纸,露出一个折叠好的书契,略有皱巴,展开细看,字迹依然很清晰。
甘露心情雀跃,悄悄藏好,问沙雕爹:
“爸,挖出来的这些东西,你打算藏到哪儿”
“你别管,爸早就瞅准了一处地方,安稳得很”
甘露撇撇嘴角,目光扫过面前的竹筐,发现已经少了两个,这沙雕爹的动作够快,都不打算隔夜的。
天快亮的时候,突然下起暴雨,雷电滚滚,声势骇人,一家人忙不迭的收纳院子里的东西竹床、竹筐、鸡笼、竹箕、桌椅板凳,露天曝晒的山货、河鲜,都得赶在暴雨滂沱之前收起来,一旦被雨淋透,轻则发霉,重则全毁。
趁着雨势还不大,耿直妈冲到院门外,往厨房里抢稻秸、棉秸和劈柴。
这暴雨来势汹汹,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停,厨房里没有柴火,饭怎么做
甘露也追上去帮忙,人刚走到柴火堆附近,就被旁边那块大黑石吸引了,原本除了块头庞大,黑不溜秋的石头,在雨夜里发出幽幽的濛光,幽蓝、赤红、深紫,变幻不定。
甘露惊得不轻,搞不清这是什么情况。
原主是因为额头撞到这块大石头上,死了,她穿过来,但那之前,她先被手机里的神秘a裹挟了,好好的手机屏幕,陡然凝聚出一个大漩涡,生生把她吸进去,一阵天旋地转,甘哭唧唧露秒变甘祸害露。
此刻,这块大石头泛出的濛光,神似把她卷过来的那个漩涡,刚才她稍微盯着多看了一会,头就有些昏沉。
“移魂症”之后,海龟大夫赖在芦庄磨蹭俩月,一无所获,不得不卷铺盖回城,沙雕爹为了不让人说自家“吃独食”,把这块大黑石从后院搬到大门外的空地上,谁想祭拜谁就拜,谁想让自家孩子撞脑袋就撞脑袋,全程装聋作哑。
不干涉,不评价,不附和。
甘露这趟回来,就看见大石头耸立在门外的小晒坪上,圆滚滚地酷似一枚大花生,当时不以为意,此刻回想起来,这“花生”不就是那神秘a的ogo么
只是图标很小,眼前这块石头太大,从前见到它都半埋在土里,窥不到全貌,没有多想。
此刻回过神来,哪还顾得上什么稻秸、棉秸,死盯着大石头看。
天空闷雷滚滚,闪电劈下来的时候,大石头的濛光越发耀眼,几步之隔的耿直妈,却仿佛没看见,一趟趟忙着搬运柴火,看女儿愣在原地,随手推了她一把:
“死妮子,大雨天不回屋里呆着,跑出来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