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得气喘吁吁,四顾无人跟上来,才稍稍放心。
甘露埋怨沙雕爹:“爸,你都这么大人了,怎么一点心眼都没有刚才那是啥地方,你敢那么信口开河信不信扣你一顶黑帽子,让你也尝尝被揪斗的滋味”
甘大海懊恼,脸憋成猪肝色,知道刚才差点就惹祸上身。更新快,无防盗上
如果不是女儿及时找补,被激怒的“革命群众”极有可能把他扭送军管办讯问,就算挖不出他跟甘金花的关系,一封告状信送到白云公社,他的支书就当到头了,郭向阳也保不了他。
甘大海有些后悔来走亲戚了,姐姐的处境不好,他一直都知道,也帮不上忙,何必非要看一眼呢
甘露不同意,觉得这“姑妈”是个活地雷,随时可能把父女俩炸得焦头烂额,必须搞清楚,不然夜里睡觉都不踏实。
甘大海劝她别担心:“村里的人,都不知道咱有这门亲戚,你姑妈也没承认跟咱们是亲戚,她五岁就进了戏班,你爷奶又都过世了”
言下之意,是死无对证。
甘露犹豫再三,决定去一趟西浦军区招待所,反正来都来了,先摸摸底。
转了两趟电车,又步行一刻钟,终于抵达目的地。
是一片米白色的小楼,四周花木掩映,清幽静谧,跟墙外血糊糊一片的标语、语录、大字报隔成两个世界。
经过红日饭店的突发事件,父女俩的地位颠倒,女儿甩手在前,傻爹背筐在后。
甘露仔细观察,很快发现不对劲。
这11号院看似岁月静好,实则戒备森严,跟其它的屋舍完全分隔开,入口处还竖着铁栅栏和哨兵,更像是一个临时关押点。
联想到姑妈的尴尬身份,甘露断定,这里就是一处外松内紧、戒备森严,不是监狱的监狱,贸然闯进去,后果难料。
甘大海再傻也明白怎么回事了,紧张地两腿发颤,硬撑着没有瘫软。
甘露也发愁,怎么才能不惊动人的溜进去,进去了怎么精准锁定姑妈。
她犹豫不定地时候,门岗已经注意到她,一个满脸青春痘的军装小伙跑过来,上下打量父女俩:
“你们也是过来帮扶侨眷改造的积极分子”
甘露还没回答,头顶“噗通”摔下一个大活人,不偏不倚砸在她正前方的花圃里
是个四十上下的少妇,穿着这年代罕见的漂亮旗袍,戴着珍珠项链、耳坠,气质雍容华贵,比甘露更像是穿越过来的。
走近了仔细看,这人还化了精致的妆,昆曲演员的妆
甘露迅速看向傻爹,发现他已经吓傻了,木愣愣杵在原地发呆。
真是猪队友本猪,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
甘露气得狠掐了他一把,快步上前查看旗袍少妇的伤势。
她从三楼直直栽下来,运气好,被一株桂花树弹偏了,没有摔在坚硬的青石板上,滚落到一片松软花圃里,奇迹般地捡了一条命。
除了手臂一大片擦伤,关节疑似脱臼以外,并无明显外伤,具体怎么样,要大夫诊断过后才知道。
甘露催促哨兵:“小同志,她受伤了,得赶紧送医院检查”
对方犹豫,说要去“请示上级”。
甘露醉了。
这年月,被监管人员跳楼自杀,等同“自绝于党和人民”,没死也得补一刀,送医院
想多了。
她只能发挥有限的医学知识,再次检查一遍少妇的伤,还伸出两根指头问人家:
“这是几”
“”
“您贵姓”
“”
“您从前是昆曲演员”
“”
毫无回应。
黯沉沉的眼神,彷佛死人一般毫无生气,看得甘露心头一悸,没再多问什么,和傻爹一起,把人抬回她自己的房间。
面积不大,布置素雅,透着浓郁的旧时代风。
床铺、窗帘都是银灰色天鹅绒,淡紫流苏垂坠在地毯上,家具是白桦木,靠墙一溜大衣柜,面板镂空雕花,可以看清里面的服装大部分是旗袍,还有貂皮和毛呢大衣。
甘露甚至还发现有香奈儿的吊牌,这在国内根本不可能买到,只能是亲属从海外邮寄过来。
跳楼寻死的少妇,不管是不是甘金花,都不是因为穷困潦倒自杀。
甘露帮她倒水的时候,还瞥见桌上胡乱摆放一块欧米茄表,一台熊猫收音机,一台索尼相机。
相机啊
妆匣里的产品,不是“百雀羚”也不是“雅霜”,全部是洋文,各种bigbig的首饰挤满一堆,光口红就有四五支。
甘露差点惊掉下巴,不敢相信此时的沪城,真有人敢明目张胆过着这种奢靡生活,不怕死的吗
“跳楼”闹出的动静不少,同住11号院的“难友”,陆续登门探望。
你送一个芒果,我送一个橙子,完了也不多说什么,转身就走,显然是忌惮什么。
负责看守这里的小战士,个个嫩得像生瓜蛋子,明显经验不足,把甘露父女误当成“热心群众”,还托他们先照顾伤者,自己颠颠去请示上级。
甘大海在生产队里学过几天赤脚医生,没费什么劲,就把姐姐脱臼的胳膊归了位。
甘金花看见他这个多年不见的亲弟弟,眼瞳微微闪了闪,旋即黯淡。
隔壁房间里,有个男青年清唱明月千里寄相思:
夜色茫茫罩四周,天边新月如钩人隔千里路悠悠,未曾遥问,心已愁,请明月,代问候,思念的人儿泪常流
嗓音醇厚,歌声绵长,词曲应景。
躺在床上的甘金花,终于动了容,眼角有泪珠簌簌。
甘露赶紧上前劝:“姑妈,我和爸来看你了,你别发愁,也别灰心,咱好好活着才有机会”
甘金花抬头,眼神微有光彩,凝神打量甘露,良久叹气:
“上次见你,还是一个小团子,现在也长这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