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简感到身后一凉,他回过头,看到女人站着他背后,一脸古怪的笑意。
“小寒,找到你了。”
女人伸出双手来,穿透徐简的元神,抓住了邬临寒的头发,把他拖了出来。
“喂!”
徐简着急地试图阻止,然而无论是他的动作,还是他的声音,都无法干扰眼前这场景分毫。
邬临寒被揪着头发在地板上拖行,一只脚的拖鞋掉了,小小的脚丫子扭曲着磨蹭在地板上。
而小男孩至始至终,像一个木偶,僵硬着一动不动。
徐简的元神愣在原地,身体一阵阵发凉发麻感到恶寒。
这,这女人什么鬼?!她是邬临寒的妈妈?!
女人将邬临寒拖过去放在餐桌前的椅子上,放了一碗汤放在他面前。
“喝。”
那汤还冒着白烟,一看就滚烫无比。
徐简急忙跑过去,蹲在桌子前,看着小孩儿僵硬着双手一点点把头埋下去,焦急地道:“不要喝,不要喝!”
虽然这里是邬临寒的记忆,是幻境,但只要邬临寒愿意,他做出与记忆不同的举动,那么就能破除幻境。
但是,邬临寒仍然听不到徐简的声音。
看着小男孩儿青白的嘴唇瞬间变得红肿气泡,乌黑的眼睛里瞬间一层水雾,各种各样的情绪也瞬间席卷了徐简:
心疼,愤怒,不知所措。
屋外的太阳又红又大,像一个巨大的怪兽趴在窗户上。邬临寒小小的身子坐在餐桌前,一动不动,身后是无边黑暗,令人窒息。
徐简头一次在一个小孩儿身上,感受到这样绝望的情绪,如死水一般。任何外界的声音和力量,都无法撼动其半分。
这时女人又端了一碗东西来,看样子是米饭,但里面拌了红红的类似于辣椒的东西。
徐简冲过去,想用元神把那东西打翻。结果自然是不可能成功的。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他!”
他对着女人大声骂道,眼睛通红,青筋暴起。然而对方当然听不到、也看不到他。徐简像是一个无能的小丑,不停地在女人和邬临寒之间打转。
“吃吧。”把那碗饭放到邬临寒面前后,女人就在旁边坐了下了。
邬临寒默默地端起饭,开始吃。
“不要吃,邬临寒!你醒一醒啊!”徐简大喊着,他不知道,这样的记忆,究竟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幻境一直停留在这一段,说明是邬临寒自己想停留在这里。徐简不明白,这样的母亲,这样的家庭,他究竟还在期待什么。
看着邬临寒面无表情一口一口吞下那些带着辣椒的饭,而鲜血自唇角流出,在小孩雪白的下巴绽放出一朵花朵。
徐简想起他曾将一朵玫瑰放在少年的下颚,
少年那小心翼翼微笑的模样。
两个画面相互叠加,所带来的冲击,像在徐简的心口剧烈地开了一枪。
他跪在地上,头一次眼眶热辣,无计可施。
徐简是一头蜜獾,出生以来,就野蛮生长,无所畏惧。
面对强大的天敌,他迎面出击;
跟宋藏修打赌输了的人去挑战太阳,他眼都没眨,一口吞下;
五千年火烧火燎,绝不说一个悔字;
掏出内丹,修为尽毁,从头再来,又是一条好汉;
好容易修好的元婴,为了留住「太阳」,肉身说丢就丢,头也不回……
他徐简自问天不怕地不怕,死生看淡,不服就干。
可从没像眼前这样无力、煎熬过。
就在这时候,忽然旁边的女人尖叫了一声。
徐简仇恨地看向她,不知道她又要搞什么鬼。他从来没这么恨过一个人,如果可以,他会立刻就撕碎她。
但邬临寒的动作却顿了一下。
“小寒……”女人捂着嘴,眼里是不敢置信,浑身颤抖。“你……我……”
女人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语无伦次了一阵,冲上前来抱着邬临寒,把他手上的饭碗抢着扔在地上,捧着他的小脸颤抖地哭泣。
“对不起……对不起小寒……”
这个疯女人,搞什么啊?
徐简莫名其妙,实在看不懂。
但他却看到,邬临寒露出了一个乖巧的笑容。乌黑的大眼睛垂下来,盖住了里面不知是痛还是希望。
流血的嘴唇弯起一个弧度,满是青污红肿的小手抬起来,轻轻抚摸着女人的头发。
“没关系,妈妈,我不痛。”
徐简想,他明白邬临寒为什么留恋这段记忆了。
他妈应该是有人格分裂,一会儿恶毒的像个巫婆,一会儿又温柔的像天使。
恶毒的时候,会用各种残忍可怕的方法来虐待邬临寒;但是温柔的时候,的确像天下所有疼爱孩子的母亲那样,会轻柔地给邬临寒吹伤口,会抱着他给他唱歌,哄他睡觉。
徐简看着邬临寒满身伤痕,沉默忍耐恶毒母亲的虐待,而在面临温柔母亲的到来时,却对所有的毒打和痛苦都绝口不提。反而用自己弱小的身躯,去一遍遍安慰濒临崩溃的母亲。
“妈妈,别哭了,我真的不痛。妈妈,你能唱歌给我听吗?我想听你唱歌。”
“……好,小寒乖,妈妈唱歌给你听。”
女人抱着邬临寒,发丝凌乱地靠在墙上,温柔地哼着歌谣,眼里尽是绝望。
徐简坐在他们旁边看着,心痛又无力。
邬临寒沉浸在这里,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好在幻境里的时间过的慢,一年差不多只有外面一秒钟。
徐简倒是有足够的时间等待,只是看着邬临寒这样一遍遍自虐,对他来说的确是一种煎熬。
一开始他还试图去阻止,想要保护邬临寒。但是后来他不得不放弃。
这里是邬临寒的回忆和梦境,他无权干扰。
回想起之前那个会在他虚弱时给他喂水和温柔怀抱的男孩儿,徐简突然怀疑,邬临寒是怎么活到那么大,还养成了那样一个几乎算得上不错的性格。
幻境里度秒如年,但徐简抱着观察邬临寒成长过程的心态,倒也能勉强忍受。
他能做的不多,除了在邬临寒被恶毒母亲毒打的时候蹲在他身边一遍遍说:“小寒乖,这些都是假的,假
的。闭上眼睛,一会儿就过去了。”
除此之外,徐简别的也做不了。
不过每当这时候,邬临寒好像渐渐能听到他的声音,闭上了眼睛。
正待徐简想要进一步唤醒时,温柔的母亲又及时出现,有一点动摇的邬临寒瞬间又投入了他渴望已久的母亲的怀抱。
“哎。”
看着小小的男孩儿趴在温柔女人的怀里时那种可怜又幸福的模样,徐简只能像个老父亲一样满目心酸地叹气。
依徐简后来得到的消息,邬临寒的母亲应该是活不了多长时间的。或许等她死的那一刻,就是邬临寒不再留恋这段记忆的时刻。
但那一刻到底是多久,徐简现在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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