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嘉禾自己是没放在心上,等到过了两日后,管家来同她禀报说查到了眉目时,她都快将这事儿给忘了,绿盈在旁提醒了一句才恍然想起来,“查到什么了?”
因着先前的各种查探,管家知道得比薛嘉禾多,但此时容决不在汴京,他走之前又敲打过管家“摄政王府薛嘉禾也算半个主人”,于是还是坦然地交代了绝大多数,“林家夫妇昨日天黑之后悄悄离开家中,去容府旧址和里面住的人交谈了一刻钟,然后才鬼鬼祟祟地回家。”
薛嘉禾倒还没自己去过那个地方,只在八仙楼时不远不近地看过一眼,“容府旧址现在住着什么人?”
“看起来就是普通百姓,但陈夫人……”管家稍作停顿,观察了一下薛嘉禾的神情变化,才放心地接着往下道,“陈夫人此前曾不止一次悄悄去过那里。”
薛嘉禾扬了扬眉,她淡淡道,“她去旧址代死去的人烧个香,也没什么吧?”
管家犹豫片刻,又交代了更多,“殿下曾摔碎让绿盈去埋了的玉牌,已经让陈夫人挖走了。”
“她怎么知——”薛嘉禾讶然的表情一顿,“容决告诉她的?”
“不是!”管家赶紧矢口否认,“据陈夫人所言,她在汴京期间,有人悄悄给她以匿名拜帖的方式送信通知一些隐秘消息,其中正好就包括了玉牌被埋的位置。”
薛嘉禾沉默下来,将管家所说的事情从头到尾细细滤了一遍,不得不承认,这其中确实有蹊跷。“林家夫妇在汴京多久了?”
“有十余载了。”管家流畅地答,“如今才来拜见长公主,时间不得不叫人起疑,好在长公主没应那二人的请帖。”
薛嘉禾笑了笑,“或许应了也不错。”
应了的话,或许就能顺藤摸瓜地找到是谁想要将她骗出摄政王府,乃至于找到容府旧址里的人究竟是不是隐藏身份了。
“主子不在汴京,还请长公主以自身安危为重。”管家劝诫道,“林家夫妇和容府旧址的三处人家已经都派人盯着了,只要长公主不出摄政王府的门,想来便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一石二鸟,顺便代容决软禁我,是不是?”薛嘉禾含笑道。
管家立刻摇头,“不敢。”
“不打紧,我这几日本也不打算往外走动。”薛嘉禾道,“你便派人去查吧,若是林家夫妇那里久没动静,我倒有个很简单的办法能叫他们出洞。”
管家盯了两日,林家夫妇还真跟被吓到了似的,从容府旧址回来之后,接连几日没有出门,连平日里的生意都没开张。
他没了办法,只得又回去找薛嘉禾请教。
拿着话本翻阅的薛嘉禾朝他笑了,“我这法子,是真简单。”
她让绿盈取了笔来,找出一张洒金笺,飞快地写了一张以长公主之名召见林家夫妇二人的手书,递给了管家,“林家夫妇只是两个普通百姓,该用得上我这名头的时候,直接用便是了。他们总不会脑袋硬得拒绝这皇家来的召见。”
管家捧着薛嘉禾的手书,一时间有些语塞——还真是如此。
长公主召见,汴京城里大大小小能明面上拒绝的人能有几个?
只是薛嘉禾在摄政王府里不声不响的,管家都差点忘了她的身份还能这么用,“可那两人很大可能只是被人利用了的小喽啰,即便长公主将他们召来,也未必能从他们口中逼出什么来。”
薛嘉禾捏着个金黄色的杏子,闻言看了管家一眼,奇怪道,“我没指望他们能说出什么。”
“那长公主这是……”
“吓吓他们罢了,”薛嘉禾笑了起来,“吓到他们觉得自己性命不保,自然会去找人算账的。”
管家又被噎了一记,朝薛嘉禾低头一礼,便将她的手书收起离开了西棠院。
绿盈在旁担忧的是另一件事,“殿下,您会吓人吗?还要将人吓成那样?”
这问题很是深刻,薛嘉禾停下动作思考了会儿,才道,“嗯,待我揣摩揣摩容决平日的语气表情,很快就能知道诀窍了。”
容决赶去的是西北角上的边关,正是陈礼的驻地。
自从陈礼离京回到驻地养伤后,他的两个副将失踪已有了许久的时间——当然,一开始的失踪是于容决而言;而近几日的失踪,就是对于陈礼而言了。
容决手下的人一番追踪后雷霆一击便将两名副将截下,虽没有直接问出陈礼鬼鬼祟祟究竟打的什么算盘,但也获得了不少情报。
譬如,陈夫人的夫君陈富商,和陈礼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方亲戚关系。
陈富商携妻带子到汴京城去,也是因为和陈礼一次偶然见面,得了陈礼的建议和推荐才决定了搬迁。
而陈礼将陈夫人的事告知容决时,竟是一个字也没提。
陈礼和陈富商的亲戚关系是真差得远,容决粗略一查时根本没发觉,后头因为种种原因深入挖掘才将这出了何止五服的血亲关系给算明白了。
加之陈礼曾经对薛嘉禾那般直白的出言不逊,容决哪里还能不知道陈礼有了祸心。
而让容决真正决定离开汴京奔赴边关的,却不仅仅是因为陈礼这么个小小的将军,而是他发觉陈礼所在的附近几处军营调度十分不合理。
看着像是要备战的架势,粮草辎重走的却不是从内陆往边关运的路线,而是倒过来的。
陈礼是容决手下的人,他一来不能看着陈礼真做出什么蠢事,二来则是若真有什么蠢事……陈礼需由他亲自拿下,而非成为幼帝蓝东亭攻击他的痛处。
一行人日夜兼程低调前行,眼看着再有两三日的时间便能抵达陈礼的所在地。
这般强度的急行军让容决也有些疲累,但当队伍暂时停下扎营准备过夜时,他望着西北的目光仍然雪亮锋锐、一尘不染。
一名侍卫疾步走到他身边,低头双手递上一卷小纸条,“王爷,汴京来信。”
容决将目光收了回来,他接过纸条打开看了一眼,微微皱眉,“叫赵白停了手头的事回府去,如无必要,便不要踏出摄政王府的门了。”
原以为他离开汴京的消息还能再拖上几日,不想对方脑子却转得快,他前脚刚走,他们就后脚把主意打到了薛嘉禾身上去。
薛嘉禾有时候又傻乎乎的,幼帝派在她身边服侍保卫的都是上不了台面的软脚虾,怕不是轻轻松松就被人骗去卖了。
侍卫闻言愣了愣,倒也没说废话,抱拳称是,掉头抽笔写回信去了。
容决将纸条碾碎洒入土中,想到软硬不吃、如今叫他也有些想不明白该怎么拿捏处理的薛嘉禾,在心里烦恼地啧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