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请摄政王殿下记得你说出口的话。”薛嘉禾鼓着脸颊顶撞他,“你亲口对先帝说过,只要他愿意低头将我嫁给你,你便会安安心心辅佐幼帝直至亲政,绝不会做出任何有悖身份之事。”
容决冷笑,“有念念不忘‘故人’的又不是我。”
薛嘉禾立刻又反击,“摄政王殿下少睁着眼睛说瞎话,谁不知道你心中也藏着个念念不忘的人?”
这是朝堂民间人人都在暗中讨论过的流言八卦,薛嘉禾也听过不少,多数说的是信誓旦旦,那定然是空穴不来风,总有这么个人存在过,才会被传得有模有样的。
结果容决却只揪着她的小将军说事,半斤八两的自己却闭口不提,让薛嘉禾有些不悦。
小将军对她来说不过是一桩幼时的回忆,她平平淡淡的乡间生活中最为浓重特殊的一抹色彩,又是带伤不告而别,自然叫薛嘉禾挂念了这许多年,哪里有一分超出了年龄的暧昧?
可容决的传闻就不一样了,薛嘉禾听得有鼻子有眼,说是容决和那女子自小一起长大,但女子没有嫁给他而是嫁给了别人,之后红颜薄命,年纪轻轻便病逝了,容决为了她才一直不同任何女人有所牵扯,直到一道遗诏将薛嘉禾许配给他为止。
薛嘉禾不像许多幻想一步登天的姑娘一样垂涎容决的身份和外貌,但在嫁到摄政王府之后听说这些传言,对于容决还有些怜悯同情,总觉得他痛失爱人的同时又要娶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听着总归有些太悲情了。
可是在容决咄咄逼问质疑她不贞时,薛嘉禾就再也不觉得这人可怜了,她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我知你心中惦记的人早已经香消玉殒,我也并无打算去挑战你心中她的地位,你我既然是表面夫妻……”
她的话还没说完,容决已经沉着脸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嘲讽道,“你知道什么?”
“……”薛嘉禾被他跟刀子似的眼神镇得愣了愣,但大约是烧糊涂了,也不觉得害怕,立刻顶了回去,“摄政王殿下的事情,半个汴京城都知道,偏我听不得?”
容决脸上眼底一丝笑意也没有,“不要在我面前第二次提起这件事。”
“哪一件?”薛嘉禾针锋相对,“若是摄政王殿下能礼尚往来,我自然也会以礼相待的。”
要不是容决不依不饶抓着十年前的小将军逼问她,她会抬出容决的心病刺他?
“殿下,喝药了。”绿盈的声音从外间传来,薛嘉禾的注意力和视线下意识被吸引过去,可容决的手指像是冰凉的铁钳般梏在她的下颚,叫她一点也动弹不得。
容决的视线一瞬也没从薛嘉禾脸上离开,脸也不转地冷声喝道,“出去!”
已经端着药到了门口的绿盈微微一愣,看着室内两人的姿势,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殿下,王爷……”
“绿盈,不碍事,你将药放到外间。”薛嘉禾反手轻轻圈住容决的手腕,语气很平和,“摄政王殿下有事要同我说,说完他很快就走。”
“是,殿下。”绿盈低头应了,带着药悄悄离开。
这短暂的打岔意外叫薛嘉禾重新冷静了下来,她吸了口气,才重新对容决道,“今日是我失言,摄政王殿下莫要放在心上,此事我以后不会再提起,还望摄政王殿下也能同我一样。”
她又恢复了先前平静的模样,像是画师笔下极尽想象才能描绘出来的精致眉眼间一分多余的情绪也没有流露出来,只有容决指下滚烫的皮肤叫他知道这个小姑娘此刻是真的烧得不轻。
军中受伤极重的人才会烫成这样,这时候多半是神志不清,薛嘉禾却还在认认真真地和他抬杠,容决都要给气笑了。
他低头看进薛嘉禾带着血丝的双眸,沉声道,“好,我一辈子见不到她,你也一辈子见不到他。”
这话说来拗口,薛嘉禾花了片刻才想明白,她垂了眼显然不太高兴,但这次却没再反驳容决的话,只是淡淡道,“一切自有天注定,摄政王殿下同我连露水夫妻都算不上,便不必替彼此操心那么多了。”
第7章
容决这次离去时显然比前几次要来得沉稳一些,薛嘉禾揉着额角疲惫地躺了回去,不一小会儿就见绿盈送了药进来。
她低头闻了闻碗中汤药的味道,微微蹙眉,摆手拒绝了绿盈递来的瓷勺,干脆仰头一饮而尽,而后捡了个放在药碗旁的蜜饯送进了嘴里。
“殿下可要沐浴?”绿盈轻声问道。
“不了,我再睡一会儿,用饭时分喊我。”薛嘉禾被和容决方才的一番谈话弄得心烦意乱,抱着薄被躺了下去,顺口问道,“汴京城里,真没有一个样貌好看,左边眉毛带着疤痕的人?他应当也是军中出身的。”
绿盈不是第一次听见薛嘉禾问这话了,她叹息着上前将薛嘉禾的薄被仔细掖好,边道,“殿下,这人若真的出人头地,只凭英俊和带疤这两项,理应是极好找的,如今一年多了也遍寻不到,只怕是……”她顿了顿,话到嘴边转了个弯,“许是他在边关驻扎,又或者是别国的人吧?”
薛嘉禾闭着眼睛撇了撇嘴,“我知道,你肯定也觉得他死了。”不等绿盈回话,她又自言自语道,“可他若不在汴京城里,我就真的像容决说的那样,一辈子也找不到他了……”
她说着,声音渐低,竟是沾被子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绿盈拿湿帕子将薛嘉禾额头颈间的汗水擦拭干净,才收拾物什悄悄出了屋子。
出院门时,绿盈下意识地往皇宫的方向看了一眼,想到幼帝此刻也正在宫中劳心劳力为日后的亲征做准备,不由得无声地叹了口气。
或许,长公主还是不回到宫中来得更好一些。
从野外捕获的鸟儿,在家中禁锢得再久,也不会快乐起来的。
容决一出西棠院的门就见到管家正等在外面,看着像是一直没有离开的模样,他一身深色的衣裳伫在那儿十分明显,放在西棠院明艳的色彩里简直突兀得叫人难以忽视。
容决立刻拧了眉,“送药进去的那个宫女看见你了?”
“定是看见了,还同我互相点了头。”管家道。
容决冷笑,“她身边总算还有个胆子大的。”
绿盈既然明明见到管家就守在此处,定然能猜到他就在屋里,居然还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借送药的机会走了进去。
管家低头不语,转身跟着容决的脚步匆匆往方才的来时路而去。
“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府里的人应该记得清楚一点。”走在前头的容决突然道。
管家脑子飞快转了片刻,问,“府中下人嚼舌根叫长公主殿下听见了?”
“我从前的事情……和薛嘉禾无关。”
“是,我稍后便去查。”管家这下明了,他点头应道,“此后定不会再叫殿下听见什么不能听见的。”
容决的眉却皱得更紧起来,浑身气势压迫得像要叫身周人都下跪称臣。沉默半晌后,他才低声道,“她不是不能听见,只是不知道来得更好。”
说罢,他便跨入了书房之中,往方才保养了一半的长弓走去,单手便将那沉得惊人的弓提了起来,手掌一翻将其调转了个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