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荨失神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这个夜他做了很多的梦,光怪陆离的什么都有,正梦着就睁开了眼睛,窗户没有拉窗帘,屋里也没有月光,漆黑一片的,南荨睁着眼睛又出了一会儿神,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梦里还是现实里。
他忽然觉得没有睡意,不管是梦是现实,他把被子往下拉了拉,把一整张脸都露了出来,忽然就看见屋子里多了一个人影,那身影南荨再熟悉不过,不管他穿什么衣服做什么动作,哪怕就这么站着什么都不动,南荨也能一眼认出他来。
就是梦吧……南荨恍惚不太清醒的想着,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做了起身下床的动作,一动,头有点痛,南荨怕他一会儿就不见了,慌张得连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就朝着他跑过去,脚步踉跄。
跑了两步,人就被打横抱了起来,南荨伸出手紧紧揽住那人的脖子,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生怕他马上就不见了,贪婪地往那人的脖颈儿间凑,去吸取那人的气味。
符焰的呼吸一滞,把南荨往被窝里塞的动作也跟着顿了一下。
窗外没有光,两个人一个人躬着背,一人坐在床上探着身子双手死死抱着对方,假如今夜有月光,他们的影子应该是最亲密交/融的姿态。
符焰只是想起身把他的被子拉好,但是奈何南荨根本没有松手的打算,一只紧紧攀着他的脖子,导致符焰也无法动弹。
符焰心底一阵一阵的酸涩翻涌着,当下也只好哄道:“你先松开,我给你盖被子。”
南荨直接拒绝道:“我不,我一松开……你就走了。”
这几天恍惚做的梦都是这样,明明符焰从未跟他食过言,但在南荨的梦里就仿佛一个成日里只会撒谎的惯犯,说过的话最后在梦里永远没有实现过,南荨每每醒来之后总要叹好一番的气。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符焰怕他着凉了,就着这个姿势把被子给他裹了一圈,脖子间忽然有了一点湿润,他动作停下来,明白了过来。
“对不起……”符焰低低地说,当日要知道那劫数还未来,自己就算喜欢南荨喜欢的不得了也须得克制下来,可若不是因为早早的陷了进去,那劫数有或者无,迟或者早又有什么关系呢。
南荨把脑袋埋在对方的脖子里,闷声开口:“我不要听对不起,别走,你……别走。”
“好。”就算天此刻就塌下来,符焰也不会离开了。
符焰答应了以后,以为南荨可能这么抱一会儿累了睡了,自己就等他睡熟了以后再走,但是他刚说完,就感觉颈项上有湿滑的东西游走了起来,南荨的脑袋晃动着,丁香小舌不安分的惹是生非。
符焰知他病未痊愈,连忙就要制住他,可南荨是铁了心的,用了浑身所有的力气,当然他这点力气对符焰来说不算回事只是不想动手伤了他。
于是打算好好哄上一哄,谁知道南荨发狠一般在他锁骨上咬了一口,似是将这连日来的心情都发泄了出来,然后靠在符焰的肩膀上,轻声说:“梦里也要拒绝我吗,别……拒绝我吧,我好难受。”
在南荨昏昏沉沉的梦里符焰终于和他亲近了,他们起起伏伏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热烈,符焰未曾见过这样的南荨,抛弃以往的矜持,不留遗憾的将所有感情都释放出来。
南荨亦不曾见过这样的符焰,虽然他依然是温柔的,但是能够感受的出来他的那种不舍。
不舍吗?南荨闭上了眼睛将身上的人抱的更紧密一些,谁又比谁舍得了呢。
……
再睁开眼的时候,天外已经亮了,虽然天气不好,猜不出时间,但是南荨就知道时间应该是不早了,他忽然转身看着自己的身侧,没有人,视线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放了一颗药丸,南荨记得,上次符焰给他吃过的,然后得了后遗症的那个。
原来不是梦,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但是房间里的气息让南荨忍不住脸红了起来,一想到梦里有些不顾一切的自己,也不知道……把许之仪吵醒了没有。
既然来了,又这么走了,南荨多少是明白符焰的,现在全国各地都事态频发,估计他们现在也需要做一些善后的工作。
南荨磨磨蹭蹭的穿好了衣服,在浴室洗漱的时候,看着镜子,忍不住把领口拉开了一些,看着上面的红点点,心情恍若大晴天。
床头上的那粒药他舍不得吃,装进了口袋里收着。
许之仪一早推开门的时候,南荨还在沉沉睡着,但是毕竟过来人了,屋里的味道她如何闻不出来,虽说很高兴儿子解了相思之苦,担心却也是难免的。
不过早饭的时候看南荨整个状态都很不错,咳嗽的频率也降低了许多,才放下心来。
许之仪给南荨请了长假,南荨不用去上课,母子两个人都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相处时光,一起看电视聊八卦,许之仪跟南荨讲自己去抓鬼怪的那些趣事,以及曾经怎么和沈致认识啦,一个下午就过去了。
南荨一出神,许之仪就绞尽脑汁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时间一点点的捱过去,也以为某些时刻也就马上就要来临了,许之仪当然有私心,她留下来,何尝不是沈致的私心。
又睡过了一天,南荨醒来,发现窗外还是黑沉沉的,像是黎明前最黑的时刻,但是他却觉得精神头很好,隐隐觉得不安就拿来了床头上的手机看了一眼,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
可是外面……南荨心如雷鼓般剧烈的跳动了几下,他压下这股不安,穿上衣服喊了许之仪一声,“老妈,你起来了吗?”
外面没有人给他回应,南荨一愣,趿拉着拖鞋快步走了出去,许之仪他们的卧室门开着,今天这么暗房里也没有开灯,南荨正觉得奇怪,耳朵里就听到了微弱的喘息声,紧接着是什么东西摔到的声音。
他转头跑到客厅,就看见黑暗里门口站了个人,然后许之仪已经被掀翻在了地上,吐了一口血水出来,看见南荨出来,许之仪赶忙让他过来,“阿荨,过来,来妈妈身后。”
门口的人发出来一声冷笑,“南荨,别让我瞧不起你,你母亲根本打不过我,你们还需要我再证明证明吗?”
南荨沉默着看着她,是符熠,“要我做什么?”
她来,自然是找自己的,南荨再清楚不过。
符熠轻哼了一声,“算你识抬举。”
“你跟我走,兑现你的承诺,我就放过她。”
许之仪趴在地上,对着南荨摇摇头,“不要……阿荨……我们不去,你过来,来听妈妈的话,妈妈能保护你的。”
南荨走过去抱住许之仪,替她把嘴角的血迹擦干净了,“妈你别怕,我爸马上就能回来了。”
“那你呢?”许之仪伸手拽住南荨的袖子,手指飞快的结了一个手印,“那你呢!”
南荨道:“我有我该做的事,你知道的,我们玄门中人,都要履行好自己的责任不是吗?”
不等他们二人再说些什么,符熠不耐烦催促道:“快点的!再磨蹭该耽误正事了!”
南荨把许之仪扶起来让她靠在沙发上,转头对符熠说:“总要让我换双鞋吧?”
许之仪补充道:“把外套也带上吧……”
等南荨跟符熠走了以后,许之仪捂住脸哭了起来。
符熠带着南荨一转眼就到了落乔山下,越往上走有风灌入,南荨猛地又咳嗽了几声,只得裹紧了自己的衣服,自嘲笑道,他这个身子也不知道能不能熬着亲眼见到符焰了。
符熠是有话要跟他说的,估摸着时间还来得及,两个人就着了地,拽着南荨往山上走,山上满地的落叶在风里四处零落,南荨忍不住抬起头看向头顶上的天,无边无际的黑云滚滚而来,一层比一层黑,似是一团深不见底的口,在酝酿着什么。
脚下微微不稳,人就被符熠提了起来,皱着眉头抱怨道:“真不知你有什么好,反正无碍,”符熠看着他,露出第一个笑容,尽管还是很难看:“你活不过今天了。”
南荨没有做声,低头走自己的路,这般从容不迫好似要死的根本不是他一般,符熠倒是不解了,“你怎的一点也不怕吗?”
南荨笑道:“人固有一死,我的死是救他,就天下苍生,是我的荣幸,有什么可怕?”
“再者说,自古就有‘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一说,我们渺小如蝼蚁,可是信徒没有了,你以为神还可以为神吗?”
符熠一愣:“你……”南荨的话已经对她没有用了,“我只管先做了,至于以后再说,反正没有你就对了,哥哥就还是我一个人的。”
如此冥顽不灵,南荨牵起嘴角笑了:“随你怎么说。”反正都是不讲道理。
两人僵持这一会儿的功夫,那山顶上就炸起来一道雷电,把半山腰的一片梧桐树给劈了,起了火,很快就有雨落下来,那火却没有熄灭。
南荨眼睛叫雨水蒙的看不清楚了,抬手粗糙的擦了一把,继续往上走,步子急了几分,“快上去吧,我也想知道我怎么死。”
符熠:“……”
两人继续往上走,在丛林间瞥见了一具尸体,身上全是利爪所伤的痕迹,最致命的一道直接在他胸口划开了巨大的口子,脏器和静脉全部被人截断了,死的很惨。
南荨脚步顿住了,在这乌黑混沌的世界里,时间难辨,他低头看了两眼,确定这人他不认识,符熠也站定在南荨身旁,说了一句:“这是东海海主,水里面最大的神。”
“走吧……”符熠这次的态度没那么坏,继续走着,他们离山顶越来越近,南荨也就觉得越冷咳嗽也就越强烈,符熠心情很烦闷,手指一动在他身上加了个厚狐裘,“你别现在就死了。”
“你知道他那时候为什么要抽我的仙骨吗?在任何时候,无论天上地下,凤凰和龙一族都被誉为天地间最神奇的存在,我哥哥原本是独一无二那一只,他生来就是战神,身披玄衣战甲,我是小凤凰,但是除了会化形以外,其他就是个废物,别人都说炽焰战神是完美的,只除了我这个妹妹,我什么都做不好,毁他名声,连自己的天劫也没有把握,
我不怕死的,可作为神仙死于天劫那就是一场笑话,我都可以想象我要是没度过那场劫,他们又该如何在背后笑话我哥哥,魔族水族山川海里的神,我忍不了,于是我用了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法子,我吞噬了很多力量,有小妖小怪的,也有……神仙的,我的能力在悄然间增强,我哥哥那时却不管我,他只让吴桐警告过我,珍惜自己的羽毛,我没听,我那时以为……他是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符熠说到这里,南荨忍不住转头看她,看这个有些自作聪明的甚至是病态的神仙,一直以为神仙之所以和人不同,因为人需要信仰,而神仙就是那信仰,却原来他们自己也容易走火入魔,这样的神仙……不配为神。
南荨不用想就知道她这种所谓迅速使自身强大的法子必然是什么歪门邪道,只可惜当时的符熠一定还觉得沾沾自喜吧,于是南荨问:“然后呢?你的劫历成了……”既然最后是被符焰抽骨扔进了轮回,那么自然不是死在劫数里的。
“历成了……”符熠扯着嘴角轻笑,只可惜她那时增强的速度太快,自己依然没有把握,就被那时候的猫神蛊惑着找了个“替身”,“我那时的力量还是远远不够的,于是我偷天换日找了个替身,替我挡了下第一道足以毁灭我元神的雷,我就活下来了。”
而符熠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她满身伤口活下来的时候,抬眼间看到的是哥哥提着剑满脸怒气而来的场景,他居高临下的说:“我给过你机会,我给你十天时间,等你这伤好了我们慢慢算账。”
十天,她不避不逃,符焰的命令,她不舍得再违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