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要急,只要知道你的新弩,陆侯必然会露面。”七叔谢天谢地自家大伯当年不知如何慧眼大开给他如玉侄子定了这么一门好亲事,白木香这本事,不是出身门第能及的。这是可改变军事配置的本领,这是能动摇江山大地的才能。
——
整整阴沉三天,这一场席卷半个北疆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小阿秀穿着开裆裤,很严肃的蹲在门槛外屋檐下看院里噼哩啪啦的雨滴汇聚成雨水从高处流向低洼。
白木香跟她娘把竹榻支外间,直说,“也不知下雨有什么好看的,非要看。”一往屋里抱就嚎,白木香给屁股两巴掌也没用,只得把阿秀戳屋檐下看雨,她在外间看儿子,生怕儿子蹲不稳一头栽雨里去。
“要什么都跟大人似的,也就不是孩子了。”李红梅对外孙充满疼爱,属于外孙子干啥都有理那类惯孩子的外祖母。
母女俩正在闲聊天,雨线中虚掩的黑漆院门被推开,接着数位着黑甲的兵士涌入,白木香一个弹跳起身,一个闪身到门外就把儿子从门槛外抱回屋里塞给她娘,白木香转身到门畔,已见小小院子被黑甲卫士驻守各处,两位着兵甲头领排众而入,直待看到后头撑伞跟随的一位老者一位青年,白木香才算放心,是余县丞和司书。
随着来人走近,白木香也逐渐看清,来人都是她认识的,穿兵甲的是章校尉和许司马。
裴七叔自书房出来,接过阿秀抱在怀里,红梅姐身子不方便,招呼着众人,“这不是小章和许大人嘛,余县丞、司书你们也来啦。进来说话。”
许司马道,“我们不久待,七太太,侯爷召见,得请白大人与我们到新伊一趟。”
“不差喝口茶的功夫吧。”李红梅笑呵呵地吩咐,热络的请大家到屋里说话,“小福,倒些奶茶来一人吃一碗,这么大雨天,也搪搪湿气。”
白木香打头到里间,于是,大家都一道进去。
白木香的官位比许司马不低,许司马坐她下首,接过福子递上的热腾腾奶茶,都未吃一口,便道,“章校尉回城禀过白大人所制新弩,侯爷大加赞叹,吩咐我必要请白大人亲至新伊,他亲自向大人道贺。有此神兵,我东穆大军必如虎添翼!”
“我说的条件,许司马忘了不成?”
“未敢有片刻相忘,大人一至新伊,就是徐梁二人头颅落地之时。”许司马正色道。
“裴如玉好些天没消息了。”
“裴大人现如今正在侯府坐客,大人放心,以大人研制新弩功勋,以裴相当朝首辅的威望,侯爷焉会对裴县尊不利?只是有些政务想请教裴县尊,多留裴县尊几日罢了。便是大人族人的那官司,侯爷都觉所判之词不大妥当,已着令唐知府重审。”许司马依旧是斯斯文文的作派,言语和善,神色诚挚。但不知为何,白木香没来由的心下一凛。
许司马看向小阿秀,赞一句,“阿秀都这么大了。”还摸了摸阿秀的双下巴,阿秀傻乎乎的咧开刚长了六颗牙的嘴巴朝许司马咯咯笑起来。
许司马沾染着雨水的五官也露出一个浅笑,“这孩子真招人疼。”
白木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多,怎么看都觉这姓许的笑的阴险,这家伙夸我儿子是不是在拿我儿子威胁我啊!
白木香道,“我也一直想见一见侯爷,这么大的雨,怎么走,不如等雨停了。”
“我们为白大人准备好了车马,包管不令白大人操心。”许司马笑道。
“不行,我还有行礼要收拾,我这家上有老下有小的,也不急这一日半日的吧。”白木香坚持要等雨停,许司马只得道,“都听白大人的。”
——
白木香让司书安排许司马等在人月湾县住下,一面寻来章校尉打听在新伊的事,章校尉道,“我按木香姐说的亲自回禀侯爷关于新弩之事,侯爷听后大喜,令许司马与我同来月湾县,勿必要请木香姐你去新伊,带着新弩,侯爷要亲自见一见这等神兵。”
“徐梁二人所制新弩你看到没?”
“没有。但我听许司马说,射程不过两百三十步到两百五十步之间,弩身为牛角与枣心木所制,十分沉重,较寻常的弩是要好一些,但不能透铁甲而入,较之大人所制新弩相距何止百倍。”
白木香问,“你见到裴如玉没?”
“没有。我原想寻到裴大人,回来好跟木香姐你说一说裴大人可好,以免你记挂。许司马说裴大人有些忙,抽不开身。我买了些东西,许司马替我给裴大人了。木香姐你放心吧,侯爷待人宽厚。不过,军中就是这样,有许多事是不能随便打听的。”
章校尉面色突然微变,一双利眸闪电般扫向窗外,就听窗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接着响起咚咚敲门声,之后是许司马文人特有的斯文声音,“白大人您在吗?许某有些事想同白大人商量。”
白木香对自己要到新伊的决定突然产生了怀疑,真的要去新伊吗?
面对权倾北疆的陆侯,她只有新弩这唯一的倚仗,而陆侯的邀约,真的是善意的吗?
第115章约定
小财打开门,许司马收起手中洁白绘仙鹤的油纸伞,一身软甲化去他文人的斯文,不似闲云野鹤,倒有种说不出的悍利。沾着雨水泥土的玄色军靴一步步走近,如同一步步踏着无声的鼓点踩在白木香的心头,白木香越发有一种不祥之感。
“如何敢劳白大人亲自相迎。”许司马客气的向白木香还一礼,侧头朝章校尉笑笑,“章校尉也在?”
“我有些东西托章校尉送给裴如玉,没想到他也没见到裴如玉。”白木香对章校尉道,“麻烦你了,这里没什么事,章兄弟你先歇着去吧。”
章校尉看许司马没旁的吩咐,抱手拱手退下。
外间的门开了又关,重新将外面潇潇雨声拦在门外。白木香请许司马到里间说话,小财奉上新煮的奶茶,许司马端着未喝,“要是白大人有什么东西,一并带着,到新伊就能见到裴县尊了。”
今天的两次见面,许司马都是直切主题,让她去新伊。白木香心中犹豫,可也着实担心裴如玉,她道,“你说的是。不知道裴如玉如今在做什么?恕我直言,许大人,好端端一个县令,突然间没了音讯,我这里十分担心。”
“并不是我有意隐瞒,白大人不知,近来西边诸国对我北疆虎视眈眈,有一些地理上的事,我们需要裴县尊帮忙,又因事关军务,行动暂且需要保密。”许司马恳切的说,“这也是为什么侯爷吩咐一定请白大人带上图纸与新弩到新伊的缘故,新弩对于我北疆大军实在是太重了。”
许司马神色诚恳中甚至带了一丝钦佩,这一瞬间,仿佛他又是那位斯文的文士,但是,许司马接着说了一句,“咱们还是尽快启程,这样白大人也能尽早见到裴县尊,是不是?”
那句“是不是”,白木香能感觉到隐隐威胁之意。
白木香不知自己的感觉是不是准确,但是,裴如玉的安危不能有事!这是她的男人,她儿子的爹!虽然这男人欠捶的厉害,瞒她许多事,但若这家伙有个好歹,她也是十分心疼的。
然后,白木香展现出了让裴老太爷斩钉截铁倒贴嫁妆也要新科状元的孙子履行婚约的实力,这个女人,不仅仅是机械制造上的天才。
尽管担心,白木香却没有半点慌乱,她明郎一笑,却又突然将笑容收回,冷冷的逼视许司马的眼睛,“许大人不会是骗我的吧?”
“白大人何出此言?”许司马面露无辜不解。
“如果裴如玉真的在新伊襄赞军务,你们没有理由不知道,新弩图纸我已令他带在身上,相机而动!他为什么没有把图纸交给你们,你们竟连图纸的事都不知晓!”白木香一声断喝,“裴如玉有半点闪失,我要你们偿命!”
许司马震惊的无以复加,“裴如玉身上带着新弩图纸?你的新弩不是前天刚刚研制成功么?”
“弩机图早在三个月前就有眉目了,只是细节需要试验修改,前天的新弩是最终的成品,为了减轻新弩重量,我终于找到一种不算太贵却极有韧性的弩身材料,相对于牛角、棠梨木、枣心木,这是更便宜的材料,适用于军中大规模生产制作。裴如玉走时,我让他带走弩机图,以此除去梁徐二人。当然,弩机图的价值远不止于此。”白木香眼眸冷厉,“你们不知弩机图之事,可见他根本不信任你们。我绝不会同你去新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