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稍等。”裴七叔起身去书房,拿了书一样厚的一刀纸出来,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名字,“这是取的小名,我还没想太好,你选两个出来。”
“取这么多?”李红梅感慨,“以后孙辈重孙辈都不怕没名字使了,你这老祖宗都给他们取好了。”
裴七叔笑,“这是现在取的,孙辈重孙辈的以后再说。”
两人絮说些孩子的话,白木香记着在她娘怀胎六个月时就打发人把上次自己生产时用的新伊的产婆请到了家来,裴七叔颇觉这位继女兼侄媳妇贴心。
然后,白木香做了件更贴心的事,她自己画图,让县里木匠给自己未来有妹妹打了辆小摇车。阿秀小时候有一辆,不过,她娘肚子里怀的是龙凤胎,白木香给做的便是辆双人小摇车。龙凤胎这事儿她娘以前还想瞒着,结果不提防说溜了嘴,白木香知道后,很是恭喜了她娘和裴七叔一回。
白木香正觉心顺意顺,她的弩弓也突然灵光乍现,有了极大发展,用白木香同裴如玉说的就是:“最重要的机械制动有眉目了,只是弩身一直没有太好的材料,柘木难以承受弓弩的张力,需要更有韧性的物料。”
裴如玉想了想,问,“牛角怎么样?”
“牛角当然可以,牛角牛筋的张力都极好,可牛角用料太贵,不适用于在范围制造。”
“先用牛角制出一把弩弓,至于换弩身的事,以后再说。最重要的不是用什么材料,而是先把弩制出来。”
“也行吧。”白木香真心觉着不大完美。
但裴如玉的话也有道理。
白木香正在制弩弓,北疆发来给白大人的公文,有人实名举报白大人公料私用,用官中发下的红木给自家孩子做摇车!!!
倘一星半点的木材,不至于惊动许司马,真正的公文是:三百步强力弩,弓已经完成,但身在月湾,恐怕裴氏夫妇迫害,求陆侯救命。
至于举报人,不必看那举报的密信,白木香心中已然有数,狠狠的捏着许司马递给她的公文,白木香冷笑:“原来是他们!”
第111章盗
白木香一瞬间雷霆暴怒,直视许司马的眼眸仿佛有烈焰升腾,以至许司马都有种错觉,以为白木香立刻就要发作。
不过也是在这攸忽一瞬间,那扑面而来怒火如同海上汽泡,突然消失无踪。白木香几乎称得上优雅的坐回椅中,她双眸微眯,端起手边茶盏慢慢的呷一口,不急不徐道,“这事虽出乎意料,但也并非不可能。人心难测,我早就深有体会。许大人可方便让我看看举报我的密信是怎么写的?”
许司马有些为难,既是密信,这便不大合规矩。
白木香笑笑,脸上的温度又少了些,将手中茶盏放回几上,白木香善解人意的为许司马铺了个台阶,“倘是许大人为难,也便罢了。就是这两位举报我的人,许司马想带走就带走吧,我的强弩还没制好,既他们说是制好了,您就带他们回去。毕竟,那仨瓜俩枣的木料有何要紧,要紧的是新弩之事。”
许司马眉心一跳,“白大人如何知道是两个人?”
“我十三岁改造旧织机,倘没点保密手段,现在的棉布不会以我的木香布为首。我虽愿意把技术传给乡里,不瞒您说,传给他们的都是我淘汰的织机和技术,真正的最好的织机,我当然得留着自己发财。这些年倒是没少人往我那里偷织机,也没谁能偷的走的?”白木香似笑非笑的挑挑眉梢,讥诮道,“制弩我向来是分两张图纸,每人做一样,最后是我亲自组装。他们如果没有互通消息,不可能知道这新弓弩怎么做。”
“他们既称已经制出强力弓弩,您就带他们走吧。”白木香起身,面无表情的向外走去,“去跟朝廷交差,朝廷若得知这等消息,必然喜悦。”
许司马连忙拦住白木香,目光中满是恳切,“我若是信了这信中之言,就不会先来找白大人你了。”
“我是心寒。自他们来了月湾县,我们这虽是小地方,可我自认为没有委屈过他们。他们将家眷一并带了来,是县里给他们安排的住处,不说多好,每家也有十几间房屋居住,一应供给都是自县衙这里走,不必他们花销半分。前些天我儿子过周岁,一个亲自雕琢了小桃木剑小桃木哨,一个做了小木车木马,虽不贵重,我看的是他们的一片心。原来是存的这个心。”白木香厌恶的蹙眉,“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
“说实话,我亦鄙薄这等小人。白大人你与我说句实在话,您的强弩进度到底如何?”许司马问。
“你带他们两家人回新伊吧,他们若是能制出来强弩,你不必再来月湾。如果他们制不出,你带着他们的人头过来,我再回答关于弓弩的问题。”白木香推开许司马,径自离开。走到门口,白木香似是想说什么,回头微微浅笑,却是什么都没说,便在晚霞绚烂映照中施施离去。
霞光将白木香的身影拉长,她年轻的眼角眉梢都染上一丝艳丽,此时的她却是唇线微抿,以至眉眼间的艳色也多了几分端重。
白木香不紧不慢的走在县衙里的青砖路上,她一直防备会不会有密间打听新弩之事,倒是忘了防备身边人。不过,幸在她以往改进织机时的好习惯,她还真不信有人能把强弩的制造图完全造出来!
只是,制弩坊有凌侍卫带人十二个时辰守护,县衙里更都是自己人,便是城中驻兵也是以章校尉为首,章校尉是与白木香结拜认了义姐弟的。
究竟是谁替这两个制弩师往新伊送的信呢?
难道是章校尉派了手下的人?
白木香相信章校尉对陆侯忠心耿耿,裴如玉与陆侯关系寻常,难道是陆侯要对他们下手?白木香不相信大人物的心机会这么浅,纵白木香做事,她若是想弄死死对头,也会下个必死的套。像现在许司马还来找白木香核对此事,可见这套并不严谨,甚至没有一击毙命的杀伤力。
莫非还有后手?
早夏的风拂动白木香的裙角鬓发,她将几缕发丝捋到耳后,吩咐小圆去前衙把裴如玉找回来。
——
裴如玉听白木香把事说完,眉宇间似淬了一层寒冰,寻思道,“凌侍卫这些人日夜排班,没有离开过月湾县半步。章校尉手下的老兵都在建外城,近一月只有两人请假,都是病假,一个受了风寒,一个摔到了腿,两人的病都是七叔看的,每天往药堂拿药,身子好后便又去建外城了,就是章校尉自己,近一月也没有离开咱们县。”
“那会是谁替他们往新伊送的信?”白木香也想不通,“总不会是县衙的人。”
“县衙更不可能,都是我的人。”
裴如玉手指搭在桌沿轻敲两下,寻来司书,“徐梁两家制弩师的家眷这些天可有出月湾县?”
司书道,“并没有。”
“可有什么异常?”
司书想了想,“徐师傅家的小舅子认识了个舞乐班子里当红舞娘,颇是沉迷,往那舞娘身上砸了不少钱,那边儿还吊着他,未让这小子得手。”
裴如玉眼神微凛,“查一查这舞乐班子近来可有人出县城。”
司书领命而去。
白木香探身问,“你找人盯着徐梁两家家眷?”
裴如玉提起铜壶倒盏煮的喷香的酥油奶茶给白木香,“强弩之事非同小可,你一向机警,制弩坊里我并不担心,他们两家家眷我自然留意,毕竟制弩师也是凡夫俗子,也有七情六欲。倘不留神跟家里漏出一两句,于他们兴许是不提防,于制弩坊就是大事了。”
“真叫他们得了强弩图纸?”
“当然没有。最要紧的弩机制动部件还在我脑子里,我谁都没说,原也不过是先做个仿品出来,仿品是有严重不足的。做仿品是要试验弩身韧性。”白木香手指摩挲着灰白色的奶茶瓷碗,心有余悸,“亏得我习惯多留一手,不然真叫他们偷了图纸,这事还说不清了。”